那时候我们是座上宾,是各国政要争相结交的对象。
现在我却坐在这个破食堂里,吃着这些难以下咽的工作餐,听着这些小职员的议论。
"那个胖的更搞笑,"眼镜男继续说,"听说以前是个矿老板,在南美洲挺牛的。''
''现在成了车辆调度员,天天为了一辆破桑塔纳跟老韩吵架,哈哈哈。"
"还有那个戴眼镜的瘦子,据说以前搞金融的,管着几百亿。''
''现在在财务科当助理,天天为了几十块钱的发票跟人较劲。''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嘘,小声点,"那个女孩提醒道。
"别让他们听见。"
"怕什么?"眼镜男不以为然,"现在他们还不是和我们一样,都是拿死工资的。''
''以前再牛,现在还不是要看周处长的脸色?"
我慢慢地吃完最后一口饭,将餐具整理好,站起身走向回收处。
经过那几个人身边时,我脚步没有停顿,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但我的心里,愤怒如岩浆般翻滚。
这就是"体面"的代价。
从国际舞台的焦点人物,变成食堂里被人指指点点的谈资。
第二天上午九点,大会议室。
我们五个人坐在长桌的一边,对面是周处长和几个科室负责人。
会议室里的暖气不足,每个人都穿着厚外套。
墙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但下面坐着的人眼中只有对权力的贪婪。
周处长清了清嗓子,享受着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今天召集大家开个小会,主要是对新同志们的工作进行总结和指导。"
他拿起一份文件,戴上老花镜:"首先是林天锋同志的博彩业分析报告。"
我知道要挨批了。
在这种体制里,专业性往往被视为原罪。
"这份报告问题很大,"周处长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首先,观点脱离实际。''
''你在这里写什么'VIP客户心理分析'、'高端服务体验优化',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我们是国家安全部门,不是赌场的咨询公司!"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其次,整篇报告充满了江湖习气。''
''什么'读心技巧'、'心理博弈战术',这些内容不健康,格调低下,严重不符合我们机关的文风要求!"
我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这份报告是我用心写的,里面的每个观点都基于丰富的实战经验,对打击境外赌博犯罪具有很高的参考价值。
但在这个体系里,实用性反而成了问题。
"还有王建国同志,"周处长转向王胖子。
"据老韩反映,你在车辆调度工作中态度不端正,与老同志发生争执,这种作风是要不得的。''
''要记住,你现在是国家公务员,要有服务意识,要尊重老同志。"
王胖子的脸涨得通红,太阳穴在跳动,但还是强忍着没有爆发。
"刘志远同志的工作比较认真,但要注意工作方法。''
''不能因为一点小问题就和同事起冲突,要学会灵活处理。"
"花蕊同志的翻译工作有一定进步,但政治觉悟还需要进一步提高,要多学习相关文件精神。"
周处长放下文件,环视我们每一个人,眼中闪烁着小人得志的光芒。
"我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反思,尽快适应新环境。''
''从今天开始,每人每天要写一份思想汇报,内容包括工作感悟、思想动态、对组织的建议等,不少于500字。''
''每周五下午统一上交。"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这种绝对控制的快感:"记住,你们现在是国家公务员,要有国家公务员的觉悟和样子。''
''过去的那些...经历,都要彻底忘掉。''
''要重新做人,从现在开始。"
会议结束后,我们默默地回到办公室。
走廊里很安静,只能听到暖气片发出的咯咯声和远处传来的键盘敲击声。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同样的表情——屈辱、愤怒,还有深深的无力感。
这就是我们的新生活。
在这个镀金的牢笼里,我们被一群小官僚踩在脚下,被迫接受各种无意义的刁难和羞辱。
每天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我们要在这里消磨时光,写那些毫无意义的报告,忍受那些自以为是的批评。
但我想起刘瘦子那个小小的U盘,想起那个让人震撼的数字——十亿美金。
我们还有底牌,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