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灰色的六层建筑,看起来像八十年代的产物。
走廊里昏暗的日光灯发出微微的嗡鸣声,散发着惨白的光,墙上的白漆早就泛黄脱落,有些地方还露出里面的水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霉味和廉价烟草混合的味道,让人心情更加压抑。
六楼最东边的房间里,五个人围坐在一张破旧的茶几旁。
房间很小,总共不到二十平米。
两张硬板单人床,一个老式衣柜,一张掉了漆的书桌,就是全部家当。
墙上有几处水渍,在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像哭泣的眼泪。
暖气片发出咯咯的响声,但温度依然很低,每个人呼出的气都能看到白雾。
窗帘紧紧拉着,只有桌上一盏台灯在发着微弱的黄光。
烟雾缭绕,空气几乎凝固。
王胖子坐在床沿上,机械地抽着烟,一支接一支,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
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像一座小小的坟墓。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眶深陷,两天没合眼了。
从金三角回来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沉默,抽烟,发呆。
我能理解他的痛苦。
那些兄弟跟着他出生入死,最后却要亲手解散,这种痛苦比死还难受。
刘瘦子坐在椅子上,面前摊着一堆交接文件,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
280亿美元的资产,十几页纸就写完了,就像在处理一堆废纸。
他的眼镜上蒙着一层雾气,镜片后面的眼神空洞得可怕。
花蕊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支没点燃的香烟,只是习惯性地转动着。
她的妆早就花了,眼角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
这个在国际外交舞台上游刃有余的女人,现在看起来脆弱得像个受伤的小鸟。
默哥坐在角落里,背靠着墙,闭着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紧握的双拳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那张被火烧伤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可怖,但也更加悲壮。
我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夜色。
这里距离市区很远,除了稀疏的路灯,看不到任何其他光亮。
就像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样——被隔离在世界之外,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我想起七年前我们在金三角第一次赚到钱时的兴奋,想起第一次看到账户余额突破一亿时的震撼,想起迪拜哈利法塔顶层办公室里的辉煌岁月...
现在这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就像今晚房间里的烟雾一样,随风散去。
"就这样了。"刘瘦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所有的交接手续都办完了。''
''银行账户,公司股权,不动产,情报网络,连金三角的武装力量都移交了。"
他苦笑了一声,摘下眼镜用手帕擦拭着。
我注意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从280亿美元到零,只用了72小时。''
''这可能是商业史上最快的破产案例了。"
王胖子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用力掐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很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老子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七年的心血,说没就没了。"
他看着那堆交接文件,眼中闪过愤怒的火焰:"知道老子刚才在想什么吗?''
''想着要不要一把火烧了这破地方,然后带着兄弟们杀回金三角。''
''宁可死在那里,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可是你没有。"花蕊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
"因为你知道那样做的后果。"
"对,我没有。"王胖子自嘲地笑了笑,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苦涩。
"因为我他妈已经把兄弟们都散了,现在就算想疯,也没人跟我一起疯了。''
''阿猜他们拿着钱回老家了,老博说要去老挝开个小饭馆,小温准备回缅甸结婚......"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暖气片还在咯咯响着,外面偶尔传来夜班车的声音,但这些都显得格外遥远。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没有人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
我们现在就像等待发落的囚徒,虽然住在宿舍里,虽然没有铁栏杆,但实际上和监狱没什么区别。
自由被剥夺了,财产被没收了,就连尊严也被践踏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刘瘦子突然站起身。
他的动作很轻,但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他走到门前,先是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还从里面反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