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间紧蹙,望着已入了城的队伍。
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他双手紧紧的拽成了拳头——
江南道刺史,堂堂从三品的朝廷大员,今儿个亲自跪在了这大道旁迎接这位爵爷,给足了他的脸面,他竟然连马车都没有停!
年已近五旬的周禀仓这辈子何曾有过如此卑躬屈膝的时候?
他的脸漆黑。
却觉得火辣辣的疼!
其余的所有官员也都站了起来,这些官员们也转身望向了队伍消失的方向。
他们心里愈发的恐惧——
曾经还心存侥幸。
毕竟开阳神将陈权虽然将他们的府邸给控制了,却并没有杀一人,更没有对他们的出行做出任何的限制。
即便是天凤军控制了集庆城,天凤军也仅仅是守着四方城门查看路引,他们早已表明了态度,商人可自由出行,唯独官员及其家眷需留在城中待命。
待什么命?
当然是陈爵爷抵达集庆之后给他们批的命!
而今大周朝廷缺少大量的官员,开阳神将陈权以及天凤军程猛皆没有动刀……这便令许多官员的心里燃起了一抹希望来。
便觉得这是陈爵爷只是想要给他们的一个下马威。
便觉得陈爵爷抵达集庆之后,当对他们狠狠的训斥一番,然后嘛……让他们戴罪立功吧!
这是最有可能的事。
亦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可现在,
陈爵爷真的来了,他们跪在了陈爵爷的队伍两旁,可偏偏这队伍就这么冷漠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夕阳依旧在。
晚风尚未起。
可许多人却在这时候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凉意!
不见,
不骂,
不言不语,
不闻不问。
这才是最可怕的!
许多人面色惨白心如死灰。
亦有极少数清廉的官员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周禀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大手一挥,一声大吼
“所有人……给本官回衙门!”
他一撩衣袖,带着数十名官员抬步向江南道的道府衙门走去。
他们入了南门,却忽然发现陈小富的马车竟然就停在前方拐角的一条街巷上。
这是一条很是宽阔的街巷。
它的名字叫南风巷。
南风巷子里围满了人,皆是集庆的居民们,其中又以商人和学子居多。
程猛的三百护卫将陈小富的队伍围在其中,但依旧挡不住这些人的热情——
“陈爵爷,您老终于来了!”
“陈大儒,你是我等的偶像……”
“陈公子……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奴家都喜欢你……!”
各种热情的声音如浪潮般在这南风巷子里涌动,这些声音传出了南风巷子,向偌大的集庆城中传了去。
程猛心里很慌。
这特么的!
倘若这些人暴动,恐怕会踩死马车里的那位爷!
若是那位爷死了,他程猛九族都会给那位爷陪葬!
他‘锵’的一声拔出了刀,正要强行将这些围观群众驱赶散去,却不料他身旁的这辆马车的门却开了。
陈小富穿着一身黑色长衫走了出来。
他这一亮相,鼎沸的人声陡然安静,却在三息之后再次沸腾起来。
他一飞而起站在了车厢顶上。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给他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他背负着双手。
一身黑衣飘飘。
一头黑发飘飘。
他面带微笑,视线扫过了面前的所有人。
他举起双手虚按。
人声再次寂静。
那些激动的人一个个皆无比兴奋的仰头看着车厢顶上的那个人,无论是商人还是学子还是那些姑娘们。
集庆的商人在去岁时候几乎被潘成林一网打尽。
他们被下了大狱。
被抄了家。
他们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要死在牢中,也或者被流放千里。
他们的家定会破碎,他们面临的将是妻离子散之局。
他们已经绝望,以为再也无法翻身。
却不料就在今岁二月,他们忽然被监察院来的人给放了出来。
那些人说……潘成林在帝京被陈爵爷给揍了,他们说陈爵爷为他们洗刷了冤曲,这便是还给他们自由清白之身!
他们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没有人敢问问被潘成林所查抄的家产能否归还——
这自然是归还不了的!
这肯定是被潘成林给贪墨了!
潘成林罪该万死,陈爵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