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那株透明幼树新生的叶片之上。
虞清昼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她伸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将那颗凝聚着北境少女言灵之力的露珠轻轻拈起。
露珠入手,竟无丝毫重量,却又仿佛承载着一个世界的希冀,微凉而鲜活。
她没有片刻耽搁,身形一晃,已至封神台基座的核心地带。
一座巨大的、由不知名晶石打造的立方体静静悬浮于此,这便是璇玑阁的根本——“铭记之核”。
它记录着自璇玑阁创立以来,所有被定义、被认可、被执行的法则与律令。
虞清昼神情肃穆,松开手指。
那颗晶莹的露珠,如一颗坠落的微缩星辰,缓缓飘向“铭记之核”的正顶端。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毁天灭地的能量爆发。
就在露珠接触到晶石表面的那一刹那,整座巍峨的封神台,竟从基座到顶端的幼树,都开始发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颤!
嗡——!
“铭记之核”的表面,无数代表着既定法则的古老符文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虞清昼腰间那本由玉册拓印而成的“立法者名录”自行飞出,悬浮在她面前,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到了空白的第一页。
金色的光芒在纸页上流淌,笔画自行凝聚,一行从未出现过的文字,缓缓浮现。
不是命令,不是律法,更不是天谴。
那是一句问话。
“汝名何?”
——你,叫什么名字?
虞清昼的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她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三个字。
自盘古开天,神明立法,圣人传道,这世间的一切规则,从来都是由上而下,是“赐予”,是“规定”,是“不容置疑”。
神赐你名,你便以此为名。
宗门赐你道号,你便以此为号。
命运赐你劫数,你便以此为命。
从未有过,规则本身,向一个卑微的个体,发出平等的询问。
这不是恩赐,这是在请求一种“认证”!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来人!”虞清昼的声音清寒,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立刻召集所有曾成功感应姜璃代码者,至封神台下,一个不许少!”
命令传下,璇玑阁高效运转。
一炷香之内,三百七十二名来自九州各地的修士,无论男女老幼,无论修为高低,尽数集结于封神台下。
他们便是此前,能够从无尽的法则噪音中,感应到那一丝属于姜璃的“空白指令”的特殊个体。
他们神情茫然,不知阁主深夜召集所为何事。
虞清昼立于高台之上,月光为她披上一层银纱,冷艳如神祇。
“闭上眼。”她的声音传遍每一个人的耳中,“静下心,什么都不要想,只问自己一个问题。”
三百七十二人依言闭目。
“如果,你可以为自己取一个真正的名字,你要叫什么?”
广场上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一息,两息,十息……
没有人回答。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修士,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额上青筋暴起,似乎在进行一场天人交战,却始终想不出一个答案。
一个年约十五的少女,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自幼被师门收养,赐名“忘尘”,可她从未忘记过家乡的炊烟,她想不起自己该叫什么。
更有甚者,一名体魄雄壮的中年汉子,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掩面,发出野兽般的压抑痛哭。
他一生都被称为“劫奴”,是某个大人物命中注定要踩在脚下的垫脚石,他恨这个名字,却也只知道这个名字。
他们的一生,都被师门、宗族、劫数、道号所定义,竟从未想过,抛开这一切,“我”该是谁?
“我”想是谁?
虞清昼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了然。
她忽然抬起左手,右手并指如刀,在自己光洁的手腕上,决然一划!
一道血线迸现。
鲜红的血液滴落,精准地坠入下方那颗依旧停留在“铭记之核”顶端的露珠之中。
殷红在晶莹中晕开,如一朵凄美的血莲。
她俯视着那颗正在发生质变的露珠,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
“我不需要你给我名字。”
“我要的是,我能撕了你给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颗融合了言灵与血液的露珠,轰然爆裂!
它没有化作齑粉,而是炸成了一场细密无比的光雨,无视了璇玑阁的层层禁制,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