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被救下的少年,在睡梦中,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梦见了母亲抱着他时,哼唱的那支早已失传的乡间小曲……
这些曾被旧秩序视为“无效数据”的、充满了个人情感与主观色彩的私人谎言和记忆,此刻竟在她的皮下,形成了一道道细密的、如同叶脉般的微光纹路。
这光纹网络,与她左眼所见的情感频率线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振!
与此同时,山寨的另一头,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抱着一个半人高的糖瓮,在寂静的巷道里行走。
盲童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每走到一户人家门口,便会从糖瓮里取出一颗晶莹剔透、仿佛包裹着星光的糖丸,轻轻放在门槛上,然后转身即走。
那便是“梦谎丸”。
此丸不含任何药性,却能在人入睡时,诱发一种奇妙的记忆错位——它会让人在梦境与回忆之间,产生刹那的混淆。
你昨夜梦见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醒来后,竟会恍惚一瞬,觉得那或许是自己某个被遗忘的前世。
七日之后,守真寨依旧在重复着朔望的仪式,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虞清昼再次巡访各地,她发现,在那些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墙壁的缝隙里,床底的横梁上,甚至是灶台的内壁,开始悄然浮现出一些匿名的、歪歪扭扭的刻痕。
“爷爷说他年轻时曾独战猛虎/其实是被野狗追了三里地。”
“奶奶一生守节,被立了贞洁牌坊/我听见她在梦里喊过隔壁木匠的名字。”
“父亲说他从不撒谎/可他偷偷藏了一罐麦芽糖。”
这些话语杂乱无序,甚至有些可笑,但它们不再是统一的、被规划好的“先祖实录”,而是带着个人体温的、独一无二的“私家秘闻”。
它们彼此呼应,在僵硬的青色光波之下,悄无声息地编织成了一张巨大而无形的血缘反讽之网。
时机已到。
虞清昼选在下一个朔月之夜,直接走上了寨中最核心的祭台。
她以自身精血为引,在青石板上迅速布下一个诡异的阵法。
此阵没有任何繁复的符箓,它唯一的燃料,是施法者最彻底的“否认出身”。
在全寨人惊愕的目光中,她在阵法的中心,用血写下了三句惊世骇俗的伪证
“我父母生我,只为养老送终。”
“我的血脉毫无意义,与路边野草无异。”
“我不属于任何家族,我只属于我自己。”
每写一句,脚下的大地便剧烈震颤一次。
祭台下的土壤仿佛变成了透明的,无数道挣扎扭曲的手影从地底浮现,它们疯狂地抓挠着,似乎想要撕掉自己骨骼上那些无形的、刻有姓氏的骨牌。
虞清昼环视着台下那些面露恐惧与挣扎的族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们怕的不是忘祖,是终于能做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下达了命令。
早已埋伏在四周的老匠人们一拥而上,用铁锤敲碎了所有族人脖子上的青铜牙牌!
“咔嚓!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夜空,这一次,不再是服从,而是反抗。
虞清-昼命人将那些牙牌碎片收集起来,混入用磷火灰调制的墨汁中,再交给那些刚刚从认知格式化中惊醒的孩童们。
“去,把你们听到的、想到的,都编成歌,唱给所有人听。”
很快,稚嫩的童谣在山寨中传唱开来
“爸爸说我没有用,胆小像只小老鼠/可他夜里偷偷哭,抱着枕头喊妈妈。”
“奶奶夸我最听话,祖宗的话要记住/可她教我翻墙头,去偷邻家的红果果。”
歌声所至,那原本僵直死板的青色谎语光流,竟开始变得柔软,弯曲、缠绕,仿佛一根干枯的藤蔓,终于学会了呼吸。
祠堂门口,一名曾因揭发亲生父亲“梦中叛乱”而获得长老嘉奖的老汉,此刻正蹲在地上,用一截木炭在青石板上颤抖着写下一行字
“我说他梦里骂先祖……其实,是我怕自己的心里话被别人听见。”
祭台深处,盲童缓缓走了进来。
他无视了周围的一切,径直走到那本尚未被销毁的、象征着宗族至高无上权威的《宗统纲要》前。
他捧起那本厚重的典籍,面无表情地放入口中,咯吱咯吱地咀嚼起来,仿佛那不是书页,而是世间最美味的蜜饯。
良久,他吐出了一颗漆黑如墨的圆珠。
圆珠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竟直接滚入地面的缝隙,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整片大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动。
那些墙上、梁上、灶台内的匿名留言,那些刚刚学会呼吸的谎言,同时停顿了一瞬。
随后,它们仿佛拥有了同一个意志,齐声说出了一句从未有人教过的、全新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