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仰头望着那道缓缓裂开的缝隙,右肩残印处的灼痛已从骨缝里漫上来,像有无数细针在经脉里游走。
他伸手按住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触及棺盖裂开的那刻,忽然笑了——那抹笑带着点自嘲,又像在迎接某种必然。
棺盖“咔”地一声彻底掀开。
一具身披青铜长袍的枯骨缓缓坐起,脖颈转动时发出细碎的骨裂声。
他脸上的青铜面具“砰”地炸裂成碎片,露出的面容让林风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他的脸,只是眉骨更陡,眼尾带着百年岁月沉淀的冷戾,七分相似里藏着三分不属于现世的森然。
“我等了百年。”枯骨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青铜,“等一个能反向激活‘造神铭’的躯壳。你体内的印记在发烫,在欢呼——你是我未竟之身。”
林风的指尖在身侧蜷成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望着那张与自己重叠的脸,喉结动了动:“我娘说,我生在雨夜里,她用半块锅饼换了产婆的灯油。”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你说我是未竟之身?可我记得自己第一次抄书冻僵的手,记得被王雄的狗腿子踹翻的书摊,记得苏婉儿把剑架在我脖子上时,眼里的光比这棺椁里的幽蓝亮百倍。”他忽然笑了,“我不是你的延续,我是我自己的开始。”
“好个自己的开始。”
东侧偏殿传来纸张翻页的脆响。
柳如烟倚着褪色的檀木案几,发间银簪在幽光里晃了晃。
她怀里抱着半卷残旧的《天工密录》,指尖正压在某行朱砂批注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造神铭’本名‘弑神之印’。”她抬眼时,眼底翻涌着震惊与恍然,“天工阁主当年不是叛逃,是发现监察使是天道傀儡——他想以‘归源之体’斩断锁链。可他失败了,于是把自己炼成钥匙,把你……炼成刀。”
林风的呼吸顿了顿。
右肩的灼痛突然加剧,他踉跄半步,却被一道温暖的力稳稳托住。
苏婉儿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玄甲上还沾着血污,剑穗上的红绳却依旧鲜艳。
她没说话,只是将掌心按在他后背,内力如细流渗入他紊乱的经脉。
“更离谱的在这儿。”
观星台顶层传来楚瑶的低语。
她跪坐在铺满星图的蒲团上,手中玉简便签泛着微光。
那是《观星录》最终卷的残章,墨迹在她指尖洇开,“你出生那夜,观星台的星盘亮了三息——不是异象,是天工阁主的残魂在注入‘归源之体’。”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怕惊碎了什么,“他不是想夺舍……他是想重生。而你,才是真正的天工传人。”
殿外传来信鸽扑棱翅膀的声音。
楚瑶捏着玉简的手微微发抖,最终将其塞进信鸽腿上的竹管,却迟迟没松开手。
她望着窗外林风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他此刻正仰头与枯骨对峙,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株在暴雨里不肯折腰的竹。
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带她看星子时说的话:“公主,星星不是生来就亮的,是被黑夜逼出来的。”
“若他知道自己是被创造的……”楚瑶指尖一松,信鸽扑棱着飞上夜空。
她望着那点黑影消失在云层里,忽然觉得眼眶发涩,“会不会连这被逼出来的光,都要熄灭?”
“不会。”
苏婉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仍托着林风的背,目光却紧盯着那具枯骨。
玄甲碎裂处渗出的血珠顺着甲片滑落,在地上溅成小朵的花:“无论他是谁造的,他拔剑的那一刻,就是他自己。”
林风回头。
他的眼睛里银蓝交织,像是有两股力量在撕扯。
他望着苏婉儿染血的剑穗,忽然想起她吞“逆命丹”时的模样——那时她跪在血污里,剑刃映出他的脸,问:“你还记得,我为何拔剑吗?”
“记得。”他轻声说,“你说,你爹教你拔剑,是为了保护该保护的人。”
苏婉儿抽出腰间长剑,剑尖“当”地戳进青石板。
剑身上还沾着死士统领的血,在幽光里泛着暗紫:“所以现在我告诉你——若你迷失,我绝不容情。”她抬头时,眼里的光比铁心寨的火更烈,“但在此之前,我陪你斩尽所有枷锁。”
林风望着她,喉结动了动。
他转回头,望向棺中枯骨,右肩的残印突然发出刺目的银光。
那是《乾坤诀》的真气在沸腾,与“造神铭”的暗紫之力在经脉里对冲,像两团火在烧他的骨头。
他能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轻响,能感觉到鲜血从右肩残印处渗出,在衣襟上晕开暗红的花。
“你敢——”枯骨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
林风抬手。
九道残影在他身侧凝聚,如九把无形的剑,将棺椁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