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太久的码头工人、对商会盘剥深恶痛绝的小海商、工厂里同样面临类似困境的熟练工头......
甚至一些在地方上见识过类似情况,心怀理想的年轻吏员和落魄书生,都纷纷聚找到陆有这面粗糙的旗帜下。
“工酬会”在民议院登记的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淞江,激起了第一圈涟漪。
陆有的演讲充满了感染力:“......商会的金山银山,哪一块砖不是工人兄弟的血汗?
我们要求的不多,就是工契上白纸黑字写明的,那份我们应得的酬劳!
我们要的是‘工酬相符'!”
台下,粗糙的手掌拍得通红,浑浊的眼睛里燃起久违的光。
然而,陆有草创,人数出乎意料的多,“工酬会”的组织松散,成员鱼龙混杂。
热血上头者有之,浑水摸鱼者亦有之。
有的精力更多放在了激昂的控诉和与商会代表的辩论上,对内务的梳理、成员的约束、行动边界的把握,都显得力不从心。
很快,暗流涌动。
以代表大工坊主利益的“实业社”和与各大商会关系盘根错节的“商进会”为首的几个小党,感到了威胁。
陆有“工酬相符”的口号,像一把刀,悬在他们头上。
他们收买、安插眼线混入“工酬会”底层,刻意挑拨离间,煽动激进情绪。
在陆有组织工人集会时,指使流氓无赖混入人群挑衅,制造混乱。
在淞江码头区一次关于拖欠工钱的辩论集会后,“实业社”暗中纠集的打手,伪装成“工酬会”的狂热支持者,突然袭击了退场的几名“商进会”代表及其随从。
棍棒交加,场面瞬间失控。
混乱中,一名“商进会”的年轻文员被推搡倒地,后脑重重磕在码头冰冷的石礅上,当场昏厥。
鲜血染红了“工酬会”的旗帜。
“工酬会打死人了!”
“陆有煽动暴乱!”
“新政之下,岂容此等暴徒!”
舆论瞬间被操控,如狂风暴雨般砸向陆有和他的“工酬会”。
商会控制的报纸连篇累牍地渲染暴行,将个案无限放大为“工酬会”的“恐怖本质”。
原本同情或观望的势力纷纷倒戈,指责陆有“操切误国”、“破坏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
更可怕的是,星星之火被刻意点成了燎原之势。
消息被添油加醋地传遍全国,各地原本就存在的,因类似劳资矛盾或新旧势力摩擦形成的零星小团体,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和对标物。
以“工酬会”为名或借其由头,华国各地??锦城的工厂区、乐天城的新兴工业园、乃至一些州府治所,都爆发了不同程度的对抗和冲突。
有的是工人自发抗议遭遇强力弹压,有的则是不同派系小党之间借机寻仇斗殴。
一时间,“工酬会”成了混乱的代名词,各地警备司疲于奔命,焦头烂额的报告雪片般飞向神都。
神都,辅和殿。
新任元首于远端坐首席,面色铁青。
他力主的“通”与“利”正带来肉眼可见的繁荣,却在这突如其来的全国性动荡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效率与稳定的天平剧烈摇摆。
陈诩眉头紧锁,笔尖在纸上悬停;贾英的汇报藏着看好戏的戏谑;苏允泽等元老忧心忡忡。
“根源在淞江!在那陆有!”有人拍案而起,“若非他罔顾法度,煽动成立什么‘工酬会”,何至于此?
此风不可长,此人不除,国无宁日!”
于远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稳定压倒一切。
他需要为这场席卷全国的混乱画上一个句号,一个足够清晰,足够有力,能震慑四方的句号。
“传令淞江警备司,”于远的声音冷硬,斩断了殿内的嘈杂,“即刻以“煽动叛乱、破坏新政,致人死亡罪名,逮捕陆有。
押解进京,交特别法庭审判!
同时,通告全国,即日起严查取缔一切非法结社及暴力活动,‘工酬会予以强制解散!”
逮捕令如雷霆下达。
淞江港务督察署的办公室里,有没有反抗。
他看着涌进来的警员,看着他们手中冰冷的手铐,脸上没有惊惶。
当有被押上开往神都的囚车时,淞江的浊浪依旧拍打着堤岸,商会的巨轮依旧在鸣笛远航。
一场风暴的中心人物被抽离,各地的零星火星在强力的弹压下,迅速熄灭。
海东的春天,暖得让人慵懒。
贾环一行人已从西洋归来,带着异域的风尘和见闻,再次回到这片临海的宁静之地。
武藏供奉剑谱的古刹香火更盛了些,游客如织,讲解员们熟练地复述着那位传奇剑客与大变革时代格格不入的悲凉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