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线天光挣扎着扒在西山。
蜿蜒的土路、稀疏的榆树林,以及树林入口处那个按刀而立的身影,都涂抹上一层浓重的、铁锈般的暗红。
乌鸦从树林上起飞,发出阵阵怪叫。
陆孚。
锦衣卫南北镇抚司指挥使,太平帝生父伴读发小。
和贾环一样,侍奉三朝。
此刻他孤身一人,像一尊被遗忘在荒野的石像,堵在了贾英一行进入树林的必经小道上。
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微凸,深色的飞鱼服几乎融入渐深的暮色。
唯有一双眼睛,神芒内敛,却直直钉在贾英身上。
“回头吧,贾千户。”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平日惯有的,近乎慵懒的腔调。
却像冰冷的铁片刮过众人的耳膜,让王熙凤下意识将巧姐往身后藏了藏。
贾政脸色煞白,宝玉更是茫然中透出惊惧。
贾英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尽,如同被冷水泼过的炭火,只余下坚硬冰冷的灰烬。
他抬手,无声的将贾兰,巧姐等人挡在身后,自己则向前踏出一步,正好站在了陆与家人之间的直线上。
他咧嘴,露出的却不再是往日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而是一种近乎猛兽吸气的动作。
“陆爵爷,”贾英的声音同样不高,却异常清晰,“神都风大,出来遛遛弯儿。
倒是您,堂堂锦衣卫指挥使,不在宫里伺候万岁爷,怎么跑这荒郊野地来喝西北风了?”
陆孚的目光扫过贾英身后那一群惊慌失措的贾府亲眷,又在贾英那张平静的脸上停顿片刻,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复杂的情绪。
他微微叹息,带着某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心中暗想:“果真是天生的锦衣卫。”
他没有回答贾英的问话,只是缓缓的、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将腰间的绣春刀一寸寸抽出鞘。
“噌??”
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暮色中异常刺耳。
刀身狭长,在残余的天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寒芒。
他没有摆出任何花哨的起手式,只是平平的抬起刀尖,遥遥指向贾英,动作简练得如同一个最基本的“刺”字诀,却蕴含着千钧之力。
“职责所在。”
陆孚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仿佛在执行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贾英瞳孔微缩。
他能感觉到,身上那股磅礴的气势并非虚张声势。
这不是一场可有可无的拦截,而是真正的、带着杀意的堵截!
他不再废话,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一把同样制式精良,却明显带着辽东锻造风格的短刀应声出鞘。
“那就请爵爷,指点几招!”话音未落,贾英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疾扑而上!
他身法快得惊人,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意懒模样。
刀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凌厉的银线,直取陆孚咽喉!
“叮!”
火星四溅!
陆孚手腕一翻,绣春刀精准无比地格开了这致命一击。
两刀相撞,发出沉闷的金铁交鸣。
巨大的力量反震回来,贾英手臂微麻,心中?然:好强的力道!
然而,更让贾英心头疑窦丛生的是陆孚接下来的应对。
按常理,这等高手,格挡之后必然顺势反击,或擦或斩,抢占先机。
但陆孚却只是稳稳的架住了刀,脚下生根般纹丝不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透过交错的双刀,深深的看了贾英一眼。
那眼神里有审视,同时,也是在催促他赶快出招。
贾英无暇细想,战斗的本能驱使他手腕一抖,短刀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变招,刀尖绕过陆孚的格挡,斜斜抹向他的肋下!
这一招刁钻狠辣,迅疾无比。
陆孚的反应慢了半拍。
他本该后撤步,或是拧身回防,但他只是微微侧身,绣春刀以一个略显滞涩的动作向下斜劈,试图封堵。
“嗤啦??”
刀尖掠过陆的飞鱼服下摆,带起一小片破碎的布料。
贾英甚至能感觉到刀锋擦过对方腰侧皮肉时传来的微弱阻力。
成功了?贾英心头一喜,但随即涌上的是更大的惊愕。
以陆孚的身手,绝不该被自己如此轻易地突破防御。
而且,对方在自己变招的瞬间,似乎本有更好的选择?
贾英敏锐地捕捉到陆孚在刀锋及体时,身体有过一瞬间极其微妙的僵直,那不是被击中的慌乱,倒像是一种刻意的停顿?
仿佛师父在给徒弟喂招。
这诡异的交锋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陆孚似乎被贾英这招激起了“怒意”,低喝一声,绣春刀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