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恐惧的底色。
是对眼前惨状的恐惧?还是对这神经触须所勾起的、关于母亲那不可逆转的衰亡的恐惧?亦或是……对自身那深不见底、足以制造这一切的冷漠的恐惧?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冰冷维生舱内漂浮的细微触须,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灵魂深处某个锈死的阀门。深埋的、关于母亲病榻前那冰冷触感的记忆碎片,混合着眼前龙葬魂维生舱内粘稠液体中漂浮的细微神经触须的景象,如同两股污浊的暗流,在她意识的深渊里猛烈冲撞!
母亲枯槁的手指,最后一次无意识地蜷曲,勾住她袖口的冰凉……维生管线内,那几根透明触须在幽暗液体中无声漂浮、伸展的姿态……
冰冷与粘稠,死寂与挣扎,绝望的挽留与狂暴的反噬……截然不同的画面,却有着相同的、令人窒息的“非人”质感。它们重叠、扭曲,在她眼前旋转,形成一个吞噬一切的旋涡。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攫住了她,胃部剧烈抽搐,喉咙深处泛起浓重的铁锈腥甜。她不得不死死撑住龙葬魂那冰冷刺骨的医疗舱外壳,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才勉强稳住身体,不让那汹涌的反胃感冲破喉咙。
就在这时——
“嗬……呃……”
一声极其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破碎的抽气声,从漆黑的维生舱内传来。
龙巧云猛地抬头。
舱内,那覆盖着龙葬魂面部的黑色面甲上,两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深红光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极其剧烈地、痛苦地波动了一下。紧接着,那两点红光猛地……聚焦了!
透过厚重的面甲视窗,一双布满血丝、瞳孔却异常收缩凝聚的眼睛,死死地、穿透了幽暗的修复液和冰冷的舱壁,锁定了舱外的龙巧云!
那眼神里没有获救的庆幸,没有对痛苦的控诉,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撕碎所有伪装后剩下的、最原始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疯狂恨意!
他的嘴唇在面甲下艰难地开合,每一次翕动都牵动颈后刺入的猩红管线,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破碎的音节被粘稠的液体和面甲阻隔,模糊不清,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诅咒力量,狠狠撞进龙巧云的耳中:
“……云……”
“……龙……巧……云……”
嘶哑的、被液体扭曲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用带血的骨头摩擦出来。那不是呼唤,是刻骨的怨毒在沸腾!是灵魂被撕碎时发出的、最凄厉的控诉!他认得她!他清晰地知道是谁将他推入了这地狱,又是谁在他即将被地狱彻底吞噬时,才姗姗来迟!
这声嘶哑的诅咒,如同最后一击重锤,狠狠砸在龙巧云强撑的精神壁垒上。她撑在舱壁上的手,再也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