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天在窒息般的眩晕和濒死的冰冷中,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破碎。他涣散的瞳孔里,倒映着龙巧云脸上瞬间褪尽血色的惊恐,倒映着她眼中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泪滴,如同断线的珍珠,狠狠砸落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啪嗒!”
一滴泪珠碎裂开来,晶莹的水花竟诡异地炸裂成……八瓣!
就在这飞溅的水花之中,龙天破碎的视野里,竟同时映现出无数重叠的、令人心碎的幻影:
——父亲最后一次为他庆生时,烛光映照下,那张温暖慈爱、带着欣慰笑容的脸庞;
——龙语默躺在医疗舱中,那具残缺不全、遍布着机械与血肉接驳痕迹、如同破碎玩偶般的躯体;
——还有……实验室那冰冷的地面上,散落着的、沾满暗金色血迹、刻着父亲生辰的……满地碎骨!
这些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上!
……
晨光熹微,如同羞涩的少女,怯生生地探入病房,驱散了浓重的夜色,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斑。
龙巧云的手掌,依旧保持着那个捂眼的姿势,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覆盖在龙天的眼睑之上,整整一夜,未曾挪动分毫。仿佛只要这样紧紧捂着,就能替他挡住那从地狱深渊投射而来的、充满悔恨与绝望的目光,就能将那些蚀骨的痛苦隔绝在外。
龙天的泪水,早已在昨夜的崩溃中彻底流干。此刻,他睁着一双空洞得如同琉璃珠子般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花板,任由妹妹用温热的湿帕,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拭去他干涸在嘴角的暗红色血痂。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却濒临破碎的瓷器。
“吃些粥吧。” 龙巧云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直温着的一碗白粥,舀起一勺稀薄却温热的米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递到龙天的唇边。她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静,“我熬了很久……米油都熬出来了……多少吃一点,好不好?”
晶莹的白瓷勺,在同样细腻的白瓷碗沿,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
“咔哒!”
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光滑的勺柄上。
龙天如同被这细微的声音惊醒,又或者只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机械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龙巧云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她屏住呼吸,手腕稳定地将那勺温热的米汤,小心翼翼地送向他的唇齿之间。
就在勺尖即将触及他嘴唇的刹那!
龙天的头,毫无征兆地、猛地向旁边一偏!
温热的米汤,瞬间擦过他毫无血色的唇瓣和下颌,沿着脖颈滑落,最终在他凹陷的锁骨处,汇聚成一汪小小的、带着米香的水洼。
龙巧云的手,连同那勺承载着她所有希望的米汤,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时间仿佛凝固了。她看着那滑落的米汤,看着哥哥脖颈上那刺目的水痕,看着他那双依旧空洞、没有任何焦距的眼睛……
希望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啪地一声,彻底破灭了。
下一秒,病房里响起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龙巧云猛地扬起手臂,将手中那碗温热的粥,连同那柄有了裂痕的瓷勺,狠狠地、决绝地泼向了洞开的窗外!
“那就一起饿死!” 她嘶声喊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尖锐变形,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你不吃!我也不吃!反正……反正哥你的命……” 后半句话,终究还是被汹涌而上的巨大哽咽死死堵住,消散在带着血腥味的晨风里。
她猛地低下头,用力撕开自己早已被血污和泪水浸透的袖口,用那粗糙的布条,胡乱地、近乎自虐般地包扎着自己掌心那些被自己指甲深深掐出的、血肉模糊的伤痕。剧烈的疼痛让她微微抽气,却比不上心头那万分之一。
龙天依旧怔怔地望着她。望着她冲出病房时那单薄、踉跄、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背影。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的晨光中时,他涣散的目光,仿佛被什么牵引着,落在了她如墨云般的发髻上——那里,斜斜地别着一支式样古朴、略显陈旧的木簪。簪头雕刻着简单的云纹。
是父亲的手艺。
晨风带着料峭的寒意,猛地掀起病房那染着点点暗褐色血渍的窗帘。白色的帘布如同垂死的蝶翼,无力地扑打着冰冷的窗棂。
龙天望着那片在风中翻飞的帘影,望着门外空荡荡的走廊,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对着那片虚空,发出了一声轻得连尘埃都无法惊动的呢喃:
“对不起……”
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力气,轻飘飘地消散在弥漫着苦涩药香的空气里。然而,就是这轻如鸿毛的三个字,却如同千钧重锤,狠狠砸在了门外——
倚着冰冷墙壁、蜷缩着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间的龙巧云的心上!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几乎要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