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单手抓着一颗仍在滴血的头颅,缓缓出现在钟楼顶端的巨大铜钟之畔。残阳如血,为他挺立如松的身姿镀上了一层凄艳而悲壮的金红色轮廓。破碎的窗框在他身后投下凌乱的阴影,染血的玄色朝服在楼顶的疾风中猎猎作响。他站在那里,手中提着滴血的首级,脚下是燃烧的城市,宛如一尊浴血归来、降临末世的修罗战神。
“还——有——谁——?!”
这一声长啸,如同九天龙吟,裹挟着滔天的杀意和无尽的悲愤,化作实质般的音浪,轰然炸开!啸声所过之处,半条街本就摇摇欲坠的危墙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推倒,轰隆隆接连坍塌!烟尘冲天而起!几个侥幸躲在残骸角落里的日寇士兵,被这蕴含无上真气的啸声直接震得七窍流血,肝胆俱裂,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龙啸天纵身一跃,如同陨星坠地,轰然落回马车旁,激起一圈烟尘。他染满敌人和自己黑红血液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叩响了紧闭的车窗。那叩击声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车内两人的耳中。
“夫人,”他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带着力战后的粗重喘息,却依旧平稳,“该给孩子解穴了。”语调里竟还残留着一丝奇异的、属于父亲的温和。
龙母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滚落,瞬间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她死死抱住怀中的龙天,指甲几乎要抠进儿子的臂膀,仿佛一松手,儿子就会被这乱世吞噬。
“你答应过我的!”她几乎是嘶喊出来,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般的绝望,“你发过誓不再动用《共葬》!那是燃命的魔功!是绝路!!” 她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那串禁锢着龙天的伽楠香珠被她无意识地攥得更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最后一战了。”龙啸天低沉的叹息穿透薄薄的车窗。他猛地抬手,嗤啦一声,粗暴地撕开了身上那件早已破损不堪的玄色朝服前襟。一道横亘整个左胸、深可见骨、如同巨大蜈蚣般狰狞扭曲的旧伤疤,赫然暴露在渐冷的暮色空气里!那伤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边缘的肌肉如同烧焦般萎缩,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起伏,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当年旅顺炮台…留给我的‘纪念’…”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身体痛苦地佝偻下去,大股大股粘稠的黑血从口中涌出,瞬间染红了朝服内雪白的里衣前襟,刺目得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他强撑着直起身,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厢,落在龙天身上,那目光深邃得如同沉入海底的古井:“送孩子…去英吉利…龙家的根…就托付…”话语未竟,戛然而止!
轰!轰!轰!
东南方向,骤然响起沉重、整齐、带着金属撞击铿锵之音的脚步声!如同无数钢铁巨锤,密集地、冷酷地敲打着大地!大地随之震颤!一面面狰狞的军旗在更远处的街角废墟顶端隐约闪现!
龙啸天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丈夫和父亲的温和瞬间冻结、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比极北寒冰更凛冽、比地狱熔岩更炽烈的杀意!他猛地一把推开紧闭的车门,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将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妻儿狠狠推向车厢深处!
“走——!!!”这一声咆哮,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嚎叫,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也撕裂了所有伪装的平静!
驾车的车夫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此刻听到这催命符般的命令,几乎是本能地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两匹早已焦躁不安的骏马长嘶一声,拉着沉重的马车猛地向前一窜!
就在这马车骤然疾驰而去的电光石火间!被母亲死死抱住、穴道被封的龙天,体内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被父亲惊天一战彻底点燃的灼热真气,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呃啊——!”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全身骨骼发出一连串噼啪爆响!母亲缠绕在他身上、禁锢他气脉的伽楠香珠链应声崩断!深褐色的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车厢!龙天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狂龙,猛地扑向那剧烈颠簸晃动的车窗!
他撞开车帘,半边身体探出窗外!视野瞬间被远处那幅景象攫取、撕裂!
父亲!那个如山岳般的身影,此刻显得如此孤独!他撕裂了染血的残破朝服,任由它如一面破碎的战旗在身后狂舞!孤身一人,面对着东南方涌来的、如同钢铁洪流般无边无际的刺刀丛林和狰狞炮口!
那柄染血的翡翠烟管,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在沉沉压下的暮色里,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却倔强的寒芒,划出一道凄美而决绝的、宛如星河坠落的轨迹!
“爹——!!!”龙天目眦尽裂,喉咙里迸发出的嘶吼声带着血沫,凄厉得如同子规啼血,瞬间撕裂了马车奔逃的喧嚣!
龙啸天没有回头。他听到了那声泣血的呼唤,身体似乎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然而,他只是将那只没有握着烟管、沾满血污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对着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