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帘被无形的力量拨开。
一个身影,从漫天席地的灰白雨幕中,缓缓踱出。
他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袍摆垂至脚踝,即使在如此狼狈的环境中,那衣料也显出某种不凡的质感,雨水落在上面,竟像是荷叶上的水珠般微微滚动,并未立刻浸透。长袍之上,用暗金色的丝线绣着繁复而华美的龙纹。
那龙纹并非死物,在雨水的浸润下,竟隐隐流动着微弱的光晕,仿佛蛰伏的真龙随时会破衣而出,翱翔九天。他的长发如墨,湿漉漉地垂至腰际,发间斜斜插着的,赫然也是三枚龙形发簪,样式与龙语默手中的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更显古拙大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两侧的配饰:左侧悬着一块通体碧绿、温润无瑕的圆形翡翠令牌,令牌中心浮雕着一个古老的龙首纹章,在雨水中散发着幽幽碧光;右侧则系着三枚小巧精致的银色铃铛,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发出那穿透风雨的清音。
他的面容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清晰。那是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线条冷峻如刀削斧凿,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的眼眸深邃,如同寒潭古井,此刻正带着一丝淡漠的、仿佛俯瞰尘寰的威严,扫视着这片泥泞的杀戮场。那目光所及之处,连狂暴的雨丝似乎都凝滞了片刻。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仿佛脚下踩着的并非泥泞,而是庙堂前的玉阶。每一步落下,腰间的铃铛便轻响一声,像是在为这肃杀的天地敲打着某种古老的节拍。他就这样穿过弥漫的血腥气和死亡的低语,径直走到了倒在泥泞中的龙语默身边。
居高临下。
那深邃的目光落在龙语默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最后定格在他那只紧握着三枚龙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且沾染了泥泞和鲜血的手上。
“你是龙家的人?”男子的声音响起,低沉而平缓,如同古琴的余韵,带着一种浸透岁月的沧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盖过了风雨,清晰地传入龙语默耳中,也传入每一个武士的耳中。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得龙语默残存的意识一阵激灵。他努力地点头,动作牵扯着伤处,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雨水混合着污泥从他脸上流下,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回望着对方,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苦、深不见底的不舍,还有一丝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希冀。
“是……”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我是龙家的人……起码……我的父亲是……”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认祖归宗的归属感,也有身世飘零的苦涩,更有祈求对方施以援手的卑微。
男子沉默着。雨点落在他乌黑的长发和肩头,溅起细小的水花。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似乎有极其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像是寒冰乍裂时透出的一缕幽光,难以捉摸。那目光似乎穿透了龙语默此刻的狼狈,看到了更深处的什么东西。时间在雨声中仿佛凝滞了几息。
“很好。”最终,男子只是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平淡,却似乎蕴含着某种沉甸甸的认可。他不再看龙语默,缓缓转过身,那宽大的黑色袍袖在雨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他面向那些持刀而立、惊疑不定的武士们。
“你们……”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狠狠刺向包围圈。“敢动龙家的人?”那话语中的威严与蔑视,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武士们的心头。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那令人心悸的气势,让武士们再次集体一滞。随即,几声带着被冒犯的羞怒和强自镇定的冷笑响起。
「龙家?何だそれ?」(龙家?那是什么?)一个看似头目的武士嗤笑一声,故意拔高音调,试图驱散心头的寒意,“听都没听过!装神弄鬼!”
「お前たちも一绪に死ね!」(你们也一起去死吧!)另一个武士狰狞地咆哮着,仿佛要用声音给自己壮胆,手中的太刀指向男子。
男子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赤裸裸的、仿佛看着蝼蚁般的嘲讽。“不知死活的东西。”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像死神的低语在每个人耳边回荡。
话音未落,他那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猛地向侧后方一挥!
动作简洁,却带着号令千军的气势。
仿佛被这手势撕裂了空间,他身后原本空茫的雨幕骤然扭曲、波动!紧接着,一个、两个、十个……近百个同样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如同从水墨画中晕染出来一般,悄无声息地从滂沱大雨中浮现!他们如同沉默的黑色磐石,整齐地列队于男子身后。
同样的黑袍,同样的龙纹刺绣在雨水中泛着幽光,同样的腰间悬挂着碧绿的翡翠令牌!唯一不同的是武器——他们手中紧握的,是造型古朴、刃口在雨中闪烁着致命寒芒的长剑!
近百双冰冷无情的眼睛,穿透雨幕,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