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明乐呵呵地亲自把表面感恩戴德,内心如丧考妣的朴仁勇送出了督师府,满面春风往偏厅赶。
王翠娥跟在他身侧,低声埋怨:"你堂堂天朝皇帝,还亲自送一小国使臣出门,成何体统!老娘一粗野村妇都知道这不妥!你还笑得出来!这又是你在后世之人身上学来的歪门邪道吧!
朱启明一听不乐意了,屈指轻轻敲了下她脑袋,板着脸道:"什么歪门邪道,这叫政治手段!占了人家便宜,送一下怎么了?"
"切!"王翠娥懒得跟他争辩,从怀里拿出一张单子的到他手上:"喏,给你,南山甲型燧发枪的仓库库存详细清单,我要去跟我哥对对账,明天他就要率军出海了。"
朱启明顺手捏了把她的小脸,坏笑道:"辛苦了爱妃!"
却没想到捏了一把粉,朱启明惊奇道:"哎哟,王大将军,你抹粉了……稀罕事啊!"
王翠娥白了他一眼:再捏我的脸试试!爪子给你……
没等她说完,朱启明就大笑道:"剁了剁了哈哈。"
说完不再理王翠娥,转身便向偏厅而去。
朱启明大步回到偏厅,见四人仍然垂手而立,懊恼地一拍脑门,亲切道:"哎呀呀,诸位爱卿站着干嘛?坐坐坐!"
"谢陛下!"四人小心翼翼,只敢坐了半边屁股,腰杆挺得笔直。
朱启明端起茶杯,轻轻呷一口,脸上依然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扫了眼四位毕恭毕敬的臣子,笑道:"四位卿家都是我大明肱骨之臣啊!"
四人中除了方以智,其余三人都心里骤紧,这开场白……紧跟的怕是什么狂风骤雨……
当下连忙拱手称不敢不敢,陛下过誉了!
果然,朱启明笑容逐渐消失,目光停留在王徵身上,一副不明所以道:
“王卿,朕近日偶览一书,名曰《远西奇器图说》,署名乃是‘西海耶稣会士邓玉函口授,关西王徵译绘’。朕心中有个疑惑,百思不得其解,需要你来为朕解惑。”
王徵心中猛地一凛,皇帝竟然看过这本书!
他连忙躬身,有点不可思议地道:“陛下……陛下竟阅览过臣之拙作,臣……臣惶恐。不知陛下有何垂询?”
朱启明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一字一句,问出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朕疑惑的是,此书既是你王徵心血所聚,笔录、演算、绘图皆出自你手,为何书名偏偏要冠以‘远西’二字?这‘远西’二字,有何讲究?莫非在你心中,唯有标榜‘远西’,方显此器之奇?我华夏工巧,便不配入你之图说吗?”
“轰!”
王徵只觉得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道惊雷,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想要辩解,却发现喉咙干涩,难以成言。
皇帝这个问题,直接戳中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愿面对的心事!
他当初为何同意用这个书名?
真的是完全自愿吗?
“陛……陛下……臣……此书……”王徵语无伦次,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
他眼神闪烁,不敢与皇帝对视,那副心中有鬼的模样,任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朱启明冷笑一声,轻斥道:“王卿,朕面前,还要隐瞒吗?是那邓玉函,授意你如此命名的,是也不是?是他在序言定稿时,坚持要强调‘远西’之源流,淡化你王徵之创见,是也不是?!”
“臣……臣……”
王徵的心理防线在皇帝连番精准的敲打下彻底崩溃,他直挺挺跪倒在地,惶恐不已,“陛下明察秋毫!臣……臣有罪!当初……当初邓先生确有此意,言说如此命名,方能彰显学问之‘源流正溯’,方能……方能令士林瞩目……臣……臣一时糊涂,碍于情面,亦觉彼时风气如此,便……便应允了!臣辜负圣恩,臣罪该万死!”
他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底的实话,整个人如同虚脱般伏在地上。
一旁的孙元化、毕懋康、方以智都惊呆了。
他们没想到,一本看似寻常的译着背后,竟还有这等隐情!
皇帝又是如何得知得如此清楚?
王徵此刻心中也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恐惧,他鼓起最后的勇气,颤声问道:“敢问陛下……此书刊印不久,流传未广,陛下日理万机……何以……何以对其中细节,知之甚详……”
朱启明看着跪地颤抖的王徵,又扫了一眼满脸惊疑的另外三人,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这笑声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与诡异。
笑毕,他收敛神色,目光变得幽深如同古井,缓缓开口:
“相信诸卿,都曾听闻外界传言,说朕在天启七年龙驭宾天,实则是假死潜踪,匿迹仙踪了吧?”
四人心中凛然,这个流言他们自然听过,但谁敢当真?
此刻由皇帝亲口提及,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