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河流经三公山,河道延岸本有很多田地,但大部分都荒废了。
刘备要在此赈济饥民。
赈济饥民可不能紧靠着城池,尤其不能在城内或者城门附近施粥,更不能在居民区干这事。
这是当初十里亭的太平道人教会刘备的。
饥饿的人很难约束,聚众太多很容易发生暴乱,若是生了乱子,乱民涌入城池或者造成踩踏,那善事可就变成祸事了。
行善也得讲究方式方法,那种在城门处向数万人施粥的事儿只存在于影视剧中……真要是这么做,城内的官员富户商贾全都活不下来。
饥穷之人,见富即仇,人性如此。
如今刘备赈济饥民的经验已经极为丰富,他选的地方都是紧邻河岸的开阔地。
在涿县时选在十里亭和拒马河边,在北新城时选在易水南岸,在甘陵时选在清河东岸,都是离城池十几里的大片荒地。
离县城不远,但又不在居民区,既方便随时运送粮食,又能避免饥民影响县城,开阔地形也不会造成拥挤踩踏事件。
即便是城里的人需要救济,那也得来城外就食,吃完再回去也行。
而且每次刘备都会先设置军营,驻兵之后再开粥场。
同时,设在河岸边能随时取水。
与当年张宝的做法一样,也是在河岸边点起许多火堆,不断的烧开水。
水里是否熬药无所谓,只要一直供应热水,就能让饥民安心等待,秩序也就很好维持。
眼下臧霸已经占据了三公山,计划执行得很顺利,几个泰山贼首被臧霸的内应伏杀于山下,数千泰山贼被臧霸收编。
这当然不是全部泰山贼,但这几千人马是泰山贼中的精锐。
此时,臧霸带了孙观来刘备的军营回报。
手里有了数千兵马之后,臧霸本来是有些犹豫的。
而见到刘备确实在赈济饥民,臧霸心中的犹豫又变成了恍惚。
他没见过刘备这样的官。
刘备让他按原计划伏击泰山贼首,控制泰山贼,并用泰山贼干掉徐州豪族取粮收地,这显然是不合法度的。
若是在士人眼里,甚至可以说是残暴之君。
这么做,难道不是与天下士族为敌么?
可刘备取粮取地,却又真的是为了安置饥民,这确实是在平定黄巾,也确实是唯一能安定青徐的方式。
不守法度的官臧霸见得多了,但以不法之徒行善,以不法之事安定一方的,这还是第一次遇到。
幽州的官似乎都不怎么守法……
比如几年前的泰山太守张举,那也是个不法之官。
臧霸之父臧戒曾是泰山郡狱掾,也就是监狱长。
当时有人试图举告张举私铸钱币,被张举关押收监,由于无法论罪处置,张举便让臧戒在狱中私杀这些囚犯。
臧戒严守律法,认为不可无罪而诛,抵死不从。
张举大怒,说臧戒“勾结贼匪”,将臧戒论罪发往西山为奴——这罪名与刘备眼下给青徐豪族宗贼栽的罪名一样。
那时臧霸十八岁,获悉父亲被囚,召集了十几个门客,在费县西山将父亲救出。
当时押送臧戒的役卒百余人,但全都惧怕臧霸武勇,纷纷逃窜。
此后臧霸与父亲逃亡到东海郡,臧霸的孝烈勇名也以此传遍乡野。
从那以后,臧霸便自称奴寇,成了沂蒙一带的黑社会头子。
但同样是幽州的官,同样是行为不法,同样是私自杀人……刘备和张举却又截然不同。
“婴子,你说刘使君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臧霸在营外的粥场看了很久,问身旁的孙观。
“许是执正匡义吧,至少从我等所见所闻,刘使君所行皆为义事。”
孙观倒是不太纠结,他十五岁时便拜了臧霸做大哥,那就跟着大哥一起混就行,不用想那么多。
“纵贼为寇不守法度……也可以执正匡义吗?”
臧霸喃喃的说着,像是说给孙观,又像是说给自己。
“持正守义乃视其行,观其心,活人便是仁,平乱便是义。”
身后突然有人开口道:“法本为驭民之策,并非仁义之本……臧宣高竟不知焉?”
臧霸转身:“糜子仲,你为何来此?”
“来给刘使君送粮。如今徐州缺粮,刘使君又在此开了粥场,我若是守着钱粮不舍,恐怕不日便会被臧兄执正匡义劫粮灭族了吧……”
身后走来一个文士模样的人,气度雍容,看着颇为文雅:“以前觉着徐州难定,自能退守家中。如今见徐州有平定之机,我自然要来学一学。”
这是糜竺,东海郡朐县人,家中世代垦殖,有僮仆食客近万人,富甲一方。
而且,糜竺家族有一半居住在东海连岛(连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