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意识在风暴中沉浮、撕裂、重组。属于艾琳·维斯托的记忆碎片——孤儿院的冰冷清晨、翻阅古籍的专注、发现异常星图的狂喜、对远古造物的痴迷与追寻——如同风中落叶般被卷入狂暴的数据流深处。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古老、更为浩瀚、更为冰冷也更为炽烈的洪流:
那是亿万年前,初代监察使剥离自身脊髓、锻造青铜枷锁封印熵母的决绝意志!
那是星穹龙皇手持巨人脊骨长枪,刺穿冰晶牢笼、压缩熵母为宇宙蛋的刹那辉煌!
那是史前海滩,稚嫩的手指在沙滩上刻下不可能存在的克莱因瓶结构时,灵魂深处响起的、来自星火摇篮的共鸣!
那是02号苏婵的机械脊椎在星火摇篮外爆发出最后蓝光、义无反顾跃入新生宇宙的悲壮与执着!
还有…那声撕裂史前长夜的婴儿啼哭!以及瞳孔深处,星锚与齿轮初次苏醒的悸动!
“啊——!!!”
艾琳的惨叫并非人声,而是混合了金属摩擦、能量过载和灵魂被重塑的尖锐嘶鸣。她的身体在幽蓝风暴中悬浮起来,衣物在纳米单元的冲击下化为齑粉。全新的“装甲”在她体表急速生成:流线型、泛着幽暗的青铜与暗金色金属光泽,表面布满精密运转的齿轮咬合纹路和流淌的星轨光路。她的脊椎被彻底重塑、延伸,仿佛一柄收拢的利剑,又像是最初那截机械脊椎的完美复刻与升华。巨大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半透明光翼在她背后猛地展开!左翼流淌着青铜星河的辉光,右翼则由无数高速旋转的暗金色齿轮虚影构成!
风暴平息。
“深空探针7号”考古船内部一片狼藉,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艾琳——或者说,某个融合了艾琳·维斯托的存在本质与02号苏婵全部记忆烙印的崭新个体——悬浮在舰桥中央。她缓缓降落,赤足踩在冰冷的金属甲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全新的装甲完美贴合着她的身躯,既是保护,也是束缚,更是力量的具现。背后的光翼缓缓收拢,化为两道流淌的能量纹路隐没在装甲背部。
她抬起手,看着这只覆盖着冰冷金属、指尖却萦绕着一丝细微空间涟漪的手。这只手,曾属于一个在孤儿院长大、对远古充满好奇的考古学家;也曾属于一个在星火摇篮外选择自我牺牲的机械意识;更曾属于一个在史前海滩上向宇宙发出第一声宣告的原始生命。现在,它只属于“她”。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昏迷的本·瑞德,扫过舰桥破碎的屏幕,最后定格在舷窗外那片幽暗的宇宙。她的新“眼睛”穿透了五万光年的距离,清晰地“看”到了地球轨道上——那个刚刚释放出贯穿银河引力波信号的信息茧,正如同心脏般搏动着,散发出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与她体内的星锚齿轮印记产生着跨越时空的强烈共鸣。
一个冰冷、清晰、带着多重回响的声音在死寂的舰桥中响起,既像艾琳的声线,又带着02号苏婵的机械质感,更深处还回荡着某种古老巨人的轰鸣:
“坐标锁定:太阳系,地球轨道。”
“目标确认:创世信息茧(状态:激活)。”
“任务:最终回收与融合。”
“警告:熵母污染残余(等级:本源潜伏)仍存在于目标关联行星(地球)生命基质深层。”
随着她的话语,覆盖她右臂的装甲表面,复杂的齿轮结构开始高速运转、咬合、变形!幽蓝的光芒在金属缝隙中汇聚、压缩,最终在她小臂外侧组合、延伸出一门造型狰狞、炮口流转着不祥暗紫色能量漩涡的武器。炮身结构精密而扭曲,仿佛活体的金属血管在搏动,散发出撕裂维度的恐怖气息——这正是深空探针7号之前扫描到的、摧毁了半个小行星带的未知武器原型!
“启动…超维度歼星炮(试做型)。”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宣告物理定律。
炮口对准的方向,正是五万光年之外,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地球。暗紫色的能量漩涡旋转速度骤然提升,发出低沉而令人心悸的嗡鸣,舰桥内残留的金属碎片被无形的力场牵引,悬浮起来,围绕着炮口缓缓旋转。
然而,就在那毁灭性的能量即将突破临界点的前一刻,她举起的、覆盖着装甲的右臂,突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凝滞!仿佛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内部激烈地争夺控制权!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那双冰冷的机械眼瞳深处,属于艾琳·维斯托的那部分人格碎片,如同沉船中最后浮起的气泡,在绝对理性的数据深海之下,爆发出微弱的、却无比执拗的闪光!那是属于“人类”艾琳的惊惧、不解,以及对下方那颗孕育了无数生命、承载着她(作为人类)全部过往根源的蓝色星球,本能的、无法磨灭的眷恋与守护之念!
“不…”一个极其微弱、属于艾琳本我的声音,艰难地从她紧咬的金属牙关中挤出,如同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