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泉眼咕嘟的铁锈泡在雨里炸开,道夫攥着药锄柄的指节发了白。王金宝爹踏碎的茶芽黏在翻毛皮鞋底,嫩叶汁混着泥浆渗进皮纹,竟浮出化工厂排污管道的锈斑。“专家团带钻探机!”男人公文包甩出的雨珠砸在阿梨腕间银镯上,镯圈忍冬纹突游出菌丝,细线射入雨帘不见。
承山骨碑坍落的碎石堆在晒谷场东头。道夫爷裹着湿透的羊皮护膝,枯手扒拉着光绪年的剿山令拓片,霉纸在雨里软成烂絮。“山魂泪泡透老契了…”老人咳出的血沫染红石碴。道夫爹的鼾声忽在茅屋中断,男人赤脚冲进雨幕,鬓角铁锈灰叫雨水冲成褐溪:“钻机?钻山心要遭报应!”
雨雾漫过南坡时,翡翠茶芽在枝头打颤。阿梨的蓑衣挨着道夫肩胛,忍冬纹补丁擦着少年新裂的袖口。少女忽蹲身拨开茶树根腐叶,靛布袖口扫过处,半截雷管锈壳在泥里发亮——去年炸山遗下的祸根,如今紧挨着抽芽的祖茶兜。
“明日辰时动工!”王金宝爹的吼声撞回山壁。油头茶商带来的钻探车碾过晒谷场,履带齿缝刮走新糊的窗纸。教室梁柱咔咔呻吟,校长护着娃们缩在墙角,新课本“现代农业技术”的烫金字掉进泥水里。
晒谷场西头连夜烧旺泥灶。道夫劈碎钻探车油量表当柴,塑料熔出绿烟。阿梨将光绪剿山令拓片煨在炭边,霉纸遇热卷曲,显出一道朱砂批注:“泉眼镇山玉珏存,则茶脉不绝”。瞎子婆婆的盲杖点向毒泉眼:“镯是玉珏的魂!”
道夫染泥的手掏出碎银镯。豁口处娘亲的血垢在火光里游动,少年忽将镯圈按进灶灰。银器遇热嘶鸣,镯身浮出苗文——竟是当年苗巫祝刻在镇水玉珏上的“山魄”二字!阿梨腕间浅疤骤然灼痛,菌丝自疤痕窜出,凌空绣出景象:王金宝爹往钻探机油箱掺蚀岩剂,桶身印着茶厂蛇徽。
春雷炸响的刹那,钻探车突陷进毒泉眼旁的软泥。履带空转甩出靛黑泥浆,泥点溅上专家团白大褂,化工厂废料检测报告的字迹在布料上显形!王金宝爹的翻毛皮鞋陷在泥里,鞋跟GPS定位器迸出火花,电光里游出光绪年真地契的水印。
“假契!”省文物局的老眼镜片寒光一闪。王金宝爹喉头咕噜着去抢公文包,包内层飘落的补充协议却叫雨水泡涨——竟是开发者集团仿制古契约的价目表!道夫爹的矿帽突掷向钻探车,帽檐茶露泼上操纵屏,屏幕显影勐海茶山:阿梨爹背上的女瞳仁,正映出王金宝爹收贿的银行流水。
承山骨碑无风渗血露。碑面裂纹游走的湿痕突凝成藤蔓,血藤绞住钻探车钻头,“咔嚓”一声合金钢迸裂!飞溅的碎片划破王金宝爹的腮帮,血珠滴进毒泉眼,水面“滋啦”浮起当年化工厂排污许可的编号。
晒谷场东头新发的紫云英里,阿梨扒开春草。腐叶下埋着锡铁匣空壳,匣底黏着片干透的紫云英瓣——正是血盟书里夹的那枚。少女指腹抚过花瓣脉络,菌丝自腕间浅疤游出,裹住花片射向省城。千里外茶厂董事会现场,投影仪突显苗傣血盟书全貌,股东签名处蛇形厂徽轰然崩裂!
雨霁时,钻探车叫血藤拽进毒泉眼。咕嘟的铁锈泡托起半块承山骨碑残片,碑背“茶脉永续”的朱砂字叫泥浆泡得发亮。王金宝爹瘫在烂泥里,翻毛皮鞋化出窟窿,脚趾缝黏着当年他倒废机油的铁证照片。
道夫和阿梨共握药锄立在坡顶。南坡茶兜的新芽托着晨光,露珠里晃着晒谷场西头的泥灶——昨夜煨烤的芋头早化成炭,焦香混着硫磺味渗进红土。瞎子婆婆的盲杖忽敲响空锡铁匣,回声荡过山坳时,省城传来消息:开发者集团数据湖遭入侵,所有钻探图纸崩成银针茶雨。
头茬明前茶采下那日,道夫爹的鼾声停了。男人在睡梦中攥着流水线女工合影,照片背面新添行小字:“山泉泡茶,不伤喉”。阿梨婆婆咳出的血染红紫云英,老人枯手却紧握油纸包——道夫巡山熏蛇洞余下的硫磺粉,正暖着她的手心。
晒谷场新支的茶棚下,道夫将烘柿饼掰成两半。柿肉流蜜的刹那,省文物局车队碾过毒泉眼残冰。老眼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道夫锁骨疤,钢筋扭曲的凸痕里,游着《净山谣》工尺谱的调子。“后生…”专家枯指忽点向碑碣,“这疤是活山志啊。”
道夫肩胛一颤,半块柿饼掉进粗陶碗。沸水冲开银针茶,芽尖舒展如雀舌,水汽漫过少年结痂的虎口——去年被王金宝指甲抠破的位置,新肉爬着道银丝浅痕,与阿梨腕间疤痕连成同一道忍冬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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