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工作没法像老吴一样后延,所以对于当下的问题要及时解决的。我们再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工作……嗯,你们怎么了?”
只走了一个吴教授,姬教授没有多想,只想着把剩下来的三个课题组稳住。
但此刻他的视线中,所有教授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古怪的、难以言说的表情。
一个不详的预感从他的心头浮现。
……
吴教授的诉苦像是一根针,戳破了勉力维持的气球。
隐隐有什么东西浮了出来。
“现在的问题……还真不好解决。老姬,我跟你说实话吧。”
就看到孙教授深吸一口气,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无奈和哭笑不得:“吴老师刚刚说到点子上了。我承认,我们组的认知行为干预遇到了预想不到的阻力。”
看着姬教授僵硬的眼神,孙教授缓缓道:“我设计的‘自动化负性思维记录表’,本意是引导他们进行成本效益分析,比如思考‘相信龙王惩罚’带来的情绪代价,和思考‘应激反应’这种替代性解释可能带来的缓解。就是检验非理性信念的真实性,发展更具适应性的思维模式。”
“但实际情况是……”孙教授摇了摇头,“村民们对这类抽象逻辑框架完全不感冒。他们的文化水平……不是很高。”
孙教授说着,表情愈发纠结起来:“其实不只是老年人,这里还有很多中年人也都不过是小学的文凭。有个人问我‘那是不是我想着龙王爷多给我长几片鳞子,就真的能长了’……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那人差点以为我跟他一样是信龙王的。”
姬教授沉默了。
涉及到【认知】的流派,对于被干预对象自身的语言理解能力和逻辑能力是有基础要求的。
面对眼下的这种情况……可能确实比较麻爪。
姬教授沉默了一下。
然而这还不算完。
王教授在听到孙教授的抱怨之后,好像被共情了一样,也开始往外倒苦水了:“人本主义的【共情】和【倾听】,初衷是好的,希望给予无条件的积极关注,创造一个安全的空间,让他们被压抑的情绪得以宣泄,并自发找到内在力量。”
“初期……他们确实愿意开口了,这符合我们的预期。但问题也随之而来——缺乏结构性的引导,他们的叙事很容易陷入对症状细节的反复描述和比较……。”
“到后面,有些老人开始非常详细地描绘‘龙鳞’的质地、‘绦子’缠绕的节奏,甚至彼此相互交流‘经验’。”
“有位老太太还拉着我的手,跟我讲‘俺感觉俺这个龙鳞,它太阳一晒就精神,是不是跟真龙一样?’……”
王教授头疼地揉着自己的眉心:“我觉得我的工作在无意中可能……反而强化了他们对症状的专注和认同,似乎有点…助长了他们的‘创作热情’,偏离了解决问题的方向。”
【人本主义】是激发个体内部力量,帮助个体达成自己理想状态的流派。
但是现在现在看来……这些村民的理想状态就是歪的。
姬教授的脸又绷了绷。
他转头,发现寄予厚望的做【生理心理学】的李教授表情也很古怪。
“李老师,你这边难道也……”
李教授抿了抿嘴唇,他的表达要简练很多:“有的老人觉得我的仪器是‘法器’,有的觉得我的仪器贴到身上是在吸‘阳气’……”
姬教授闻言正准备开口,打算安慰什么。
孙教授在一旁补充了一句:“老李做数据的时候我也有旁观,他差点挨打。幸好他组里男学生多,跑得快。”
姬教授沉默了。
……
白庆华不在,自己没有参与,剩下的这四个组可以说就是心理干预团队的全部力量了。
现在这四个组全部遭遇滑铁卢,甚至有一个直接退出了,这是让姬教授意想不到的。
毕竟能够来灾区做心理援助项目的都是在行业内部有头有脸的人物,手头的文章多了不说,三五十篇总该是有的。
遇到这么多的困难不是说他们的能力不行,实在是客观因素的制约——
——在做心理学实验的时候,被试筛选是很重要的。大部分论文在筛选被试的时候都会有一个“认知功能正常”的要求。
换句话说,心理学基础基础研究方面的实验,大部分情况下面对的还是正常人——除了某些特殊的项目。
而哪怕是“正常”的项目,在收据数据的时候,可能也要花上漫长的时间。
偏偏眼下的【群体癔症】不单是特殊项目,工期还紧张,情况还是大部分教授都没有遇到的陌生场面。
姬教授原本还想整合这些人的工作成果,帮助自己更好地接手【群体癔症】的工作……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