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闻到陆九娘发间的艾草香——她总在银簪上缠两缕晒干的艾草,说是驱邪用,此刻这味道混着殿内沉水香的气息,倒比任何安神药都管用。
"墨守在殿里等。"王书生推了推歪掉的眼镜,指节叩了叩雕花木门。
门应声而开,穿玄色直裰的男人立在阴影里,腰间玉牌泛着幽光——正是天机阁副阁主墨守。
他目光扫过林阎苍白的脸,喉结动了动,没说话,只侧身让出路。
陆九娘把林阎轻放在铺着狐裘的榻上时,他的指尖刚好碰到榻边的青铜灯树。
灯油味突然窜进鼻腔,像极了停尸房里福尔马林的腥气,他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归魂阵得赶在月中阴潮前布好。"王书生蹲在地上,从布囊里倒出七枚算筹,"他在黑山之心被抽走的不只是魂力,还有部分因果线。"他抬头看墨守,"需要你用天机印镇住阵眼。"
墨守没应声,却已解下腰间玉牌。
玉牌触地的瞬间,地面浮现出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金线蚯蚓,顺着墙角爬到林阎榻边。
陆九娘从袖中抖出一叠黄符,指尖蘸了朱砂在符上点血,"我来封四象位。"她的动作很快,符纸贴在东南西北四角时,林阎看见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是他上次在义庄替她求的平安符,此刻绳结有些松了。
"他还没回来。"
阴恻恻的声音像片湿冷的树叶,贴在后颈。
林阎猛抬头,却见青冥子不知何时立在殿柱后。
这男人总穿着褪色的青衫,发间插根断簪,此刻眼尾的朱砂痣泛着诡异的红,"你们在给具空壳布阵。"
陆九娘的符纸"唰"地竖起来,像被风吹动的麦芒:"你又来搅局?"
"搅局?"青冥子笑了,笑声里带着碎瓷片刮擦的刺响,"三天前他意识被黑山系统吞了一半,现在睡在这里的,不过是系统吐出来的残次品。"他抬手,指尖掠过林阎眉心,"信不信?
他现在要是醒了,说的第一句话准是'因果之外'。"
林阎突然觉得太阳穴要炸开。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不是青冥子的,是更遥远的,像从深海里浮上来的气泡。"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它说。
林阎想抓住这声音的尾巴,却被记忆碎片割得生疼——实验室的白大褂挂在椅背上,解剖刀在托盘里叮当作响;玄界山路上的野蔷薇正开,他攥着半块冷炊饼,被守山弟子拿剑指着问"哪来的凡人"。
"原来的我?"他在意识里冷笑。
作为法医,他解剖过三百具尸体,见过最鲜活的心脏停止跳动,最坚韧的韧带腐烂成泥。
所谓"原来的我",早该在穿越时死在那辆失控的卡车上了。
可现在,他看见解剖台上的尸体坐起来,朝他笑:"你看,连死亡都能复制。"
"逆命者出现了!"
殿外突然传来惊呼。
王书生的算筹"当啷"掉在地上,他冲向窗边,指尖在虚空划出残影——那是在调取天机阁的监测数据。"能量频率...和林阎的灵魂波动重合度87%。"他声音发颤,"之前净化的怨灵在吸收他的因果线,现在...现在它们能篡改自己的死亡时间了。"
陆九娘的符纸突然燃起来,烧出焦黑的窟窿。
她盯着林阎胸口——生死簿残页不知何时浮了起来,金光照亮整个偏殿。"他的意识在往外跑。"她抓住林阎的手腕,脉搏跳得像擂鼓,"归魂阵锁不住!"
墨守的玉牌开始发烫,玄色直裰浸透冷汗。
他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再撑半柱香!"
青冥子却突然凑近陆九娘耳边:"想知道他为什么醒不过来?"他的呼吸带着腐叶味,"黑山系统吞噬意识时,会生成个副本。
现在躺在这里的,是系统为了维持平衡造的赝品。
真正的林阎..."他顿了顿,"正在和黑山老母讨价还价呢。"
陆九娘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天前在黑山之心,林阎被白光吞没时,生死簿残页上突然浮现的血字。
那时她以为是吉兆,现在想来,倒像某种契约的墨迹未干。
"你可以恢复全部记忆。"
那个声音在意识里更清晰了。
林阎看见黑暗中浮出张女人的脸,披散的黑发间缀着骷髅珠,眼角的朱砂痣和青冥子如出一辙。"但要接受我作为你的一部分。"黑山老母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毒酒,"你不想知道,为什么穿越的是你?
为什么生死簿残页认你为主?"
林阎摸了摸口袋——那里还装着现代法医的橡胶手套,边缘被玄界灵气熏得有些发硬。"我解剖过三百具尸体。"他在意识里扯了扯嘴角,"没一个能跟我讲条件的。"
黑山老母的脸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