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叙站在不知何时高升的阳光下,后知后觉地竟是感受到了一种仿佛从骨头缝里溢出来的冷。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连忙运转先天一炁。
好在先天一炁的神妙从来没有半分虚假,这般气运周天,稍稍游走几圈之后,他周身寒意便立时被驱散殆尽了。
陈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与小雪精相处时虽不觉得有多冷,但事实上,对方身周逸散的寒意却已是在无声无息间将他侵袭。
即便他有火甲身护体,当时竟都未能察觉——
不,陈叙从本能上其实还是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
这或许是由于他修行境界越高,便自然地拥有了些微趋吉避凶的天然感应。
也许这份感应还并不是十分灵敏,也不见得次次都能生效。
但方才生效的刹那,已经使得陈叙在本能驱使下,做出了立刻向小雪精告辞的举动。
他的当机立断救了自己。
这不能说是小雪精有意害他,只是对方物种天性,着实有些防不胜防。
陈叙人在小山坳中,不由回首去看那身后高耸的雪峰。
玉寒峰高耸伫立,如同接天一般。
那冰雪中的一切都已远去了,可是这雪中的奇遇,却必然要在陈叙记忆中留下鲜明的一笔。
陈叙想到自己受了冻,又连忙查看小鼠与小刺猬。
两只小妖反而是没什么事,因为陈叙一直刻意运转文气在保护它们。
小鼠与魏源甚至都在疑惑陈叙为什么说冷,也有些没反应过来陈叙怎么说走就走。
陈叙将个中因由说给两只小妖听,魏源听后道:“老师常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我要想真正懂得修行是什么,一定要多走多看。
唯有见识过了,才能明白天地之大,而我又身在何处。
但是老师也说了,我法力低微,虽然有土遁术能够来去从容,可也绝不能大意。
因为这个世上有许多危机是你察觉不到的,连察觉都察觉不到,自然就更不必提应对危机,或是及时规避了。”
小刺猬轻轻一叹,再次感叹天地之奇妙,自身之渺小。
小鼠则说:“书生,那雪精也不讨人嫌,性格其实甚好。可是她一身寒气,修为如你这般与她稍稍接触也会受到侵袭。
可想而知她身边真是一个朋友也没有,难怪她一见到你就非要来招惹你。
她、她一定很寂寞。”
说到这里,向来爱吃醋的小鼠此刻竟有些为小雪精感怀起来。
它既是共情,也或许是想到了自己从前跟着九爷东躲西藏的日子。
有种彷徨,总在心中难以消减。
小雪精的娘娘沉睡在了雪地里,九爷也沉睡在小鼠的腹中啊。
九爷化作社君沙之前虽然一再说过自己不会死,可是,又要怎么才能将它重新唤出呢?
阿实不知道,它甚至不敢将自己的担忧对陈叙说出来。
它怕自己说了陈叙也无能为力,到时候除了多增加一个人的担忧,又还有其他什么意义吗?
阿实同样不知道,陈叙其实早就在考量九爷的事情。
这种事情不必阿实多提,陈叙本来就会上心。
【隔年雪】如今取到了,自然便要沿着灵犀山脉,走出青林府,进入平阳府。
灵犀山脉中还有几座传说中的死火山,陈叙便一路向北行走而去。
他也吸取了先前的经验教训,料想这茫茫深山中或许会存在许多难以预测的危机,于是虽然是沿山而行,却又并不真正深入大山。
这种所谓的不深入,指的是他沿着山脉外围的道路在走——
有时候没有路,他便在丛林悬崖间御风飞行。
只是不去山峰,也不深入什么奇洞险壑。
总而言之,便是走尽了人迹罕至的道路,却又并不真正远离人群的痕迹。
有时候也会去山边的村民家中借宿,了解当地风物,以及山脚边上的百姓民生。
偶尔遇到不平事,陈叙也会酌情出手。
或杀、或捉,或者捉住了教训一顿再叫人报官等等。
陈叙自己也读律书,其实不是什么法外狂徒。凡是本朝律法可以处置的,他也愿意引导自己遇到过的百姓去依法行事。
至于被他直接杀的那些——
这就是修行世界的特色了。
有些事情可以依法处置,有些事情却必须当下就施用雷霆手段。
譬如小坡村那种,真要等官府来逐一审理再定罪,还不知道祝仙婆会施展出什么邪法来应对呢。
因此大黎朝又有一种特事特办的规条存在:
即邪魔外道之事,可以便宜行事。
斩妖除魔,皆不逾法。
这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漏洞,容易界定模糊,使人越界。
但修行者的事,不如此,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