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侍郎独善财计,如今又国用不足,可谓时位稳若磐石!
下官所以进言暂缓整括僧道籍田,还有一些忧思,前言事若不成、多做多错,但其实就算事情进展顺利,于侍郎也未必就是好事。
宰相之位,以待非常之才,身处中枢而众目具瞻。侍郎处此时位已经可令国用充足,则又何必再进位宰执?唯国用困蹇日甚,侍郎纵然满腹计略却困于时位而不得施展,为国用计,不得不进!”
宇文融本来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听到这话后顿时便又站起身来,背着手一脸严肃的在房间中便踱步便思索。
李林甫的思路简单说来,那就是宇文融本身的核心竞争力已经经过充足的表现和验证,最起码在财政管理与开源方面,如今国中无人能够及他。而这件事也是朝野俱知,根本就不需要再作证明。
如果宇文融想要更进一步的,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继续彰显自己的才能,而是要凸显出自己能力的重要性。即国家用度越来越困难,主管财政的官员必须要提到更高的位置上、给予更大的权力,才能顺利的解决问题!
宇文融固然是事才卓著,那么困难繁琐的整括籍田,都被他顺利推行且效果卓著,而去年紧急且复杂的赈灾事宜也处理的非常妥当。可是讲到真正人事斗争的机会,他却远不及李林甫。
遭遇困难的时候,他只想继续努力的展现自己的才能,而李林甫却是从整体的人事局面着眼,用环境来凸显一个人的不可取代性,同时还能化危为机的提出籍此更进一步的思路。
“十郎确是有才,困扰数日,竟然无人将此言进我。”
在经过一番思索消化之后,宇文融也理解了李林甫的意思。
眼下与其费力不讨好的去做什么整括寺观籍田,倒还不如用心将如今朝廷的财政用度情况做的更困难恶劣一些,尤其是将那些本就在户部职权范围之外的事项耗用与亏空更加大一些。
比如去年萧嵩提出来诸边长征兵五番轮休的事宜,固然能够直接削减数量可观的边事用度,但这些轮番休整的长征兵可不是直接在各边就地解散、然后各回各家。
朝廷还要安排州县给以导引、并提供相应的饮食消耗,这一部分用度从哪里来?能不能从如今户部管辖范围内给抠出来?
宇文融本身就是凭的计划外的差遣使职而起家,要把这一部分用度比例给拉起来、从而提高整体的开支用度,那也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户部本司很难进行协调调度,要么是构建更加臃肿庞大的使职体系,要么就是将宇文融这个户部主官和财计人才提拔到能够管理和协调这些人事的位置上来!
李林甫听到宇文融总算是又对他和颜悦色起来,当即又膝行至宇文融的面前,深拜于地泣声说道:“源九之事,下官深自悔恨,几欲与之同赴刑场!
事情至此,下官绝对不敢自言无辜。那贼子张岱因平康坊宅邸事而作挑衅,下官曾劝源九宜谨慎处之,源九却痛恨此子奸猾、誓不受其讹诈,遂有以地抵债之想,结果正入贼彀,为其所害!
一时使气,以至于斯。如今身没而债存,若仍由贼子以此滋扰东都之源公,岂不悲哉?是故下官自告奋勇、便将此债认领,而后竭尽家财一并输官,这也是下官如今能为源九所做的唯一一事了!”
“岂止是你,就连我也……唉,愧见源公啊!”
宇文融听到这话后便也长叹一声,他垂首见李林甫已是泪流满面,于是便又说道:“身罹此祸,你近日想来也忧惧实多。难得方脱囹圄便来见我,并为参谋情势。今日你且先归,回家休养几日而后再来我家共论时势,去罢。”
“多谢宇文侍郎体谅!”
李林甫闻言后心中自是大喜,便又连忙叩首说道。
他揽下源家的债务除了示人以义气之外,也是因为对如今的他而言,再多个三五万贯债务也没有区别,反正都是还不起。唯有寄望宇文融能于年内拜相,然后将他提携到显要职位,才能有更多解决问题的思路与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