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沾满泥泞的军靴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西侧那座破旧的厕所孤零零地立在训练场边缘,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潮湿的霉味混着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老头像往常一样蹲在角落的隔间墙上,昏黄的灯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浑浊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来了?”他头也不抬。
我没应声,径直走到最里面的隔间。
墙面上的砖块已经被我磨得发亮,指节上的老茧在粗糙的砖面上来回摩擦。
清扶手的招式我练了千百遍,可今天怎么都找不到感觉。手掌砸在砖墙上,细碎的砂砾簌簌落下。
“清扶手讲究的是'借势',不是蛮力!”他叼着烟屁股含混不清地训斥。
我充耳不闻,手掌在砖墙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指关节早已结满血痂,新伤叠着旧伤,却远不及心里那道裂痕疼痛。
“啧,戾气又涨了,雾孤狼不是死了吗?”老头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烟草味的吐息喷在我后颈,“练武先修心,你小子本末倒置!”
我猛地转身:“师父,如果你是我,你也会——”
“也会什么?”他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像你这样跟个炮仗似的?老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你懂什么!”我打断他,声音在空荡的厕所里炸开,“我是满腔的仇恨,却不知道仇人在哪!”
老头突然站起来,佝偻的背脊发出咔吧的声响。
他眯起眼睛,那目光像刀子似的刮过我脸上:“小兔崽子,老子当年为了报仇,从省城一路杀到帝都,你这才哪到哪,算个屁啊!”
我们隔着污浊的空气对峙。
厕所水管滴答的水声格外清晰,一只蟑螂从我们脚边飞快爬过。
“就您?”我嗤笑一声,故意用脚尖碾碎那只蟑螂,“躲在军营的高手?典型的利己主义者,我才不信!”
老头额角的青筋暴起,枯瘦的手突然抓住我的衣领。
那一瞬间我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酒味,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狰狞伤疤——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过的痕迹。
“老子今天就和你好好掰扯掰扯...”
我盯着老头,正想着他能收拾我一顿,帮我泄泄火。
但过了一会儿,老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松开了手,“算了,今天就先练到这吧。”
他转身时,我注意到他左腿有些跛。
厕所的灯光将他佝偻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像棵被雷劈过的老树。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住:
“你还年轻,有无限的可能,我老了,再谈从前显得无能了,论功夫,我还能教你成才,但论为人,我不及你万分之一。”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我盯着墙上自己砸出的凹痕。月光从气窗斜斜地照进来,把那道裂痕照得像道新鲜的伤疤。
我不知道老头经历过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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