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张扬的号角,没有震天的战鼓。
只有船体破开江水时沉稳而连绵的哗哗声,以及无数巨大船帆兜满江风时发出的低沉呜咽。
数百艘大小战船组成的庞大舰队,如同从江底浮起的钢铁山脉,正逆流而上。
最前方是十数艘体型庞大的楼船,宛如水上移动的堡垒,高耸的船楼俯瞰着江面,船舷两侧密密麻麻的拍杆如同巨兽的獠牙,黑洞洞的弩窗炮口散发着森然寒意。
紧随其后的是数量更多的艨艟斗舰,船体狭长坚固,行动迅捷,船首包裹着沉重的铁锥。
整个舰队阵列森严,桅杆如林,遮天蔽日的船帆上,巨大的“江”字帅旗在江风中猎猎狂舞!
旗舰“镇海”号的船楼上,江庭岳一身玄色水师甲胄,外罩象征侯爵尊位的赤金蟒纹披风。
她并未戴头盔,乌黑的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
江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吹拂着她鬓角的几缕发丝。
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江面上的薄雾,紧紧锁住前方水天相接处那道越来越清晰的、如同巨兽脊背般横亘在江边的庞大阴影。
江陵城。
“报——!”
一名传令兵从高高的桅斗滑下,动作矫健如猿,单膝跪在江庭岳身后,“禀大都督!江陵水寨戒备森严,所有战船皆已升帆起锚,龟缩于水寨之内!”
“岸上,所有炮台、弩床均已就位,弩矢上弦。城头守军旗帜密集,戒备森严!”
江庭岳面色沉静如水,只轻轻“嗯”了一声。
对这个消息,她毫不意外。
宁王赵栎再无能,也知道江陵是汉江锁钥,金陵门户。
他在这里花费重金,修筑了堪称江南第一的坚固岸防体系。
一旁的副将看着前方江陵城头密密麻麻的守军身影和岸防炮台狰狞的轮廓,眉头紧锁。
“大都督,宁王在此经营多年,岸防坚固异常。”
“我军若强行登陆,恐伤亡惨重。”
“若只以水战攻其水寨,敌有岸炮居高临下支援,亦难速决。”
江庭岳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着江陵。
她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弧度极冷,带着一种掌握乾坤的笃定。
“无妨。”
她的声音清越,“本督今日,就是要敲山震虎,打得他赵栎肝肠寸断!”
她猛地抬手,向前一挥,动作干净利落。
“传令!前锋楼船,抵近水寨!”
“所有拍杆、弩炮,给本督对准岸防炮台和临水城墙轰!”
“得令!”
副将精神一振,立刻转身,挥动令旗。
“呜——呜——呜——!”
低沉雄浑的牛角号声陡然从旗舰“镇海”号上响起,穿透江风,瞬间传遍整个庞大的舰队。
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整个江面瞬间沸腾!
最前方的数艘巨型楼船率先加速,如同移动的山峦,蛮横地分开江水,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直扑江陵水寨。
船体两侧,沉重的拍杆被数十名赤裸着上身的壮汉喊着号子奋力绞起,巨大的拍杆头部包裹着生铁,在阳光下反射着死亡的光泽。
楼船顶层的重型弩炮旁,炮手们紧张而有序地调整着射角,粗如儿臂的弩矢闪烁着寒光,被填入弩槽。
“放!”
随着各船指挥官声嘶力竭的怒吼,进攻的序幕轰然拉开!
嗡——轰隆!
沉闷的弓弦爆鸣与沉重的拍杆砸落声几乎同时炸响,粗大的弩矢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扎向江陵城墙和水寨外围的木质栅栏。
沉重的拍杆借着楼船冲势,带着万钧之力轰然砸落,目标直指那些探出水面的岸防炮台。
木屑、碎石、扭曲的铁块在巨大的撞击声中四散飞溅。
水寨外围的栅栏被轰开巨大的缺口,一处探出江面的炮台更是被拍杆当头砸中,瞬间坍塌,上面的炮手和守军惨叫着坠入冰冷的江水。
“反击!给我反击!!”
江陵城头,守城主将嘶声咆哮,脸色煞白。
岸防炮台的火炮终于发出了怒吼,炮弹呼啸着砸向逼近的楼船,在船体附近炸起冲天的水柱,木屑纷飞。
水寨内的江南水军战船也鼓起勇气,试图冲出,用拍杆和弓箭还击。
一时间,宽阔的汉江水面变成了沸腾的熔炉。
巨石弩矢横飞,拍杆轰然对撼,火炮轰鸣,箭雨如蝗!
巨大的水柱此起彼伏,破碎的船板、断裂的桅杆、士兵的残肢断臂在浑浊的江水中载沉载浮。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船体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