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满座,其中有个西域来的喇嘛,盯着童丽脖子上的铜片直皱眉。一曲唱罢,喇嘛突然站起来:"此女身怀异宝,却用之不当,再唱下去便是魂飞魄散!"
众人哗然,童丽却只觉得嗓子里像吞了火炭,咳出来的血溅在铜片上,竟滋滋地冒起白烟。铜片裂开一道缝,里面飘出缕青烟,在空中凝成半把勺子的形状,转瞬又散了。
那晚童丽大病一场,醒来后再也唱不出声音。王爷府里的人都说她是得罪了神灵,把她赶了出去。童丽回到苏州老家,绣坊早已易主,她只能在河边搭个草棚,靠着替人缝补度日。
有天傍晚,她坐在河边发呆,手里摩挲着那片只剩半截的铜片。夕阳把河水染成金红色,远处传来货郎的铜铃声。她突然想开口跟着哼唱,喉咙里竟发出微弱的调子,像生锈的铜器被重新敲响。
四、铜魂归位
道光年间的一个雪夜,童丽已经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她住在破庙里,怀里总揣着个布包,里面是那片早就看不出原样的铜片。
有个说书先生常来庙里避雪,听她说起年轻时的往事。"您老说那嗓子是天上给的?"先生呷着热茶笑,"我看倒像是您自己练出来的。"
童丽摇摇头,把铜片贴在耳边。别人什么也听不见,她却能听见细微的嗡鸣,和当年紫霄宫里玉锅的震颤一模一样。"快了,就快回去了。"她喃喃自语。
除夕夜,破庙里来了个穿青衣的小吏,说是奉了上司之命请她去唱曲。童丽本想拒绝,可小吏拿出的酬劳竟是一串黄铜铃铛,铃铛的纹路和她小时候见过的那串分毫不差。
她跟着小吏走到城郊的宅院,院里摆着一桌酒席,主位上坐着个面生的老者,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锦袍。"老夫人,听闻您年轻时有副好嗓子。"老者倒了杯酒,"能否唱支《逍遥游》听听?"
童丽握着那串铃铛,突然觉得浑身暖融融的。她清了清嗓子,开口时自己都愣住了——那声音清亮如昔,甚至比年轻时更添了几分厚重,每个字都像铜钟落地,震得窗棂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一曲唱罢,老者抚掌大笑:"三千年了,你的铜魂总算练得圆满。"他抬手一挥,满院的景物突然散开,露出云雾缭绕的宫殿,正是童丽梦里见过的地方。
灶台上的玉锅还冒着热气,旁边的玉架上空空如也。老者变回龙袍加身的模样,正是张兴东。他从童丽手里接过那片铜片,往玉锅里一扔。滋啦一声,铜片化作流光,在锅里凝成柄黄铜汤勺,云纹流转,比当年更添了几分温润。
"你本是仙铜所铸,因沾了我的仙泪才入轮回。"张兴东拿起汤勺,在锅里轻轻一搅,"人间百年,你用嗓子渡化众生,也渡了自己的尘缘。"
童丽看着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的手,突然想起那些唱过的曲子,那些听过她歌声的人,那些在岁月里磨出的伤痕。原来每一声吟唱都是在淬炼铜魂,每一滴心血都是在填补仙骨。
"陛下,"她最后望了眼那柄铜勺,"凡间的歌声,比仙乐好听呢。"
张兴东没说话,只是用铜勺舀了勺羹汤。勺沿碰到嘴唇时,他仿佛听见遥远的人间,有个女子正唱着《霓裳羽衣曲》,尾音处带着点奇异的颤音,像极了三千年前景德镇的雨,敲在铜器上,叮叮当当,落进了时光深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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