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火龙怒吼
一、暗渠深处的火药库
水珠从穹顶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小的水花,混着暗渠中潺潺的流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沈墨半跪在潮湿的地面上,衣摆早已被积水浸透,面前摊开的徐光启手稿泛着陈旧的黄晕。火折子的微光在图纸上摇曳,映出\"火龙出水\"的构造细节——一级推进用宋人竹筒火药,二级推进则是佛郎机膛线铜管,那些曾在藏书阁中模糊的线条,此刻竟化作触手可及的实物。
他伸手抚过身旁散落的零件,指尖先触到一截裹着桐油麻绳的竹筒,百年老竹特有的纹路粗糙刺手,高纯度硝石填充的分量压得掌心发沉,正是《武备志》记载的\"飞火枪\"古法。再往前,冰冷的金属质感传来,刻着葡文编号\"152\"的铜管内壁,膛线细密如蛛网,与双屿港沉船残骸、黑奴镣铐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还差最后一步。\"沈墨的声音在暗渠中激起细微的回响。他从怀中取出那枚鎏金齿轮,齿轮边缘的狮首浮雕与司夜阑家族徽记别无二致,却又暗藏着日升昌票号的云纹暗记。这枚辗转多手的关键零件,此刻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当鎏金齿轮卡入机关凹槽的瞬间,沈墨屏住呼吸。齿轮严丝合缝地咬合,发出\"咔\"的一声轻响,仿佛沉睡百年的巨兽睁开了眼睛。暗渠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石壁上尘封的青铜闸板缓缓升起,露出后方堆积如山的火药桶——每个桶身都烙着半朵莲花,与守阁老人袖口的灼痕、楚红药留下的预警暗号完美重合。而在火药堆顶端,十二门佛郎机炮泛着冷光,炮管上的编号正在火折子的映照下,与契约中消失的数字悄然呼应。
二、将计就计
暗渠深处传来的脚步声混着金属碰撞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沈墨将徐光启手稿狠狠塞进衣襟,指尖在\"火龙出水\"的青铜支架上快速游走。他故意将射角偏移三分,火折子的光晕在石壁上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天工开物》记载的\"地雷炸营\"之术在此刻派上用场,他要的从来不是精准打击,而是一场足以颠覆局面的失控。
\"点火!\"
随着硫磺引信发出\"嗤嗤\"声响,火龙尾部喷出刺目的白光,裹挟着桐油燃烧的黑烟直冲穹顶。围观的东厂番子发出惊呼,曹无伤心腹孙德海的叱骂声被剧烈的轰鸣淹没。然而火龙并未如预想般飞向目标,在飞出十丈后突然剧烈震颤,歪斜着坠入暗渠中央,铜制炮管狠狠撞向斑驳的承重石柱!
轰然巨响中,整座暗渠仿佛被巨兽撕裂。爆炸的气浪如同实质,掀翻了千年的青砖穹顶,碎石裹挟着燃烧的木屑如雨般坠落。沈墨就地翻滚躲进凹陷的石壁,耳中充斥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更致命的连锁反应已然启动。埋藏在暗处的火药库被余波引爆,楚王私藏的二十四门佛郎机炮在烈焰中接连炸膛,炮管碎片如流星般射向穹顶,将原本隐秘的地下工事撕成火海。
火光中,沈墨看见孙德海惊恐的面容被映得通红,这个不可一世的东厂走狗此刻正被气浪掀翻,绣春刀脱手飞出,在石壁上撞出一串火星。暗渠深处传来令人肝胆俱裂的崩塌声,沈墨握紧怀中的鎏金齿轮,逆着浓烟与火光狂奔——他赌赢了,这场看似失误的爆炸,终将成为撕开阴谋巨网的利刃。
三、幕后现身
烟尘如汹涌的浊浪翻涌,曹无伤带着东厂精锐踹开暗渠铁门,却被突然塌方的巨石截断退路。碎石堆后,这位权倾朝野的督公面色狰狞,腰间西洋进贡的自鸣钟在剧烈震动中发出刺耳报时声,仿佛在为这场地底的混乱奏响丧钟。
“沈墨!”曹无伤的怒吼震落头顶残土,绣春刀出鞘的寒光劈开烟雾,“你可知毁坏军械是何罪?!”他身后的番子们举着火把,将暗渠照得忽明忽暗,映得岩壁上飞溅的火药痕迹如同干涸的血迹。
回答他的不是沈墨,而是一声裹挟着森冷笑意的嗤笑。暗渠穹顶残存的横梁上,蟒袍金纹若隐若现,楚王朱华奎手持完整版《火龙经》,缓缓现身。火把的光芒爬上他绣着金线蟠龙的衣摆,在氤氲火光中,那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吞吐着毁灭的火焰。
“他不是在毁坏军械。”楚王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字字砸在众人耳膜上。他漫不经心地抚过典籍封皮,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佛郎机炮残骸,“本王要烧的是长江水师!”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的空间里激起阵阵回响,“那些船上装着通倭的证据——沈墨,你差点坏了本王肃清内奸的大计!”
沈墨瞳孔骤缩,终于明白守阁老人袖口的莲花灼痕、楚红药拼死传递的“火龙醒,琉璃碎”谶语,原来都指向这场蓄谋已久的火焚长江。楚王身后阴影中,隐约浮现出几个戴着日升昌银号徽记的身影——晋商、东厂、藩王,三方势力的勾结在这场爆炸中彻底摊牌,而所谓的火器走私,不过是掩盖夺嫡野心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