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陈忘仿佛听见一声温柔地女声的轻轻呼唤。
巧巧,是你来接我了吗?
昏沉之中,听到呼唤的陈忘强自支撑着睁开无比沉重的双眼,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桃林之中,果然有一身材婀娜的女子正快速奔向自己。
然而,随着那个身影的逐渐接近,陈忘的满目希望却渐渐化作失望。
只因那个女子,并不是巧巧。
这名姗姗来迟的女子,正是先前求助江浪来此营救陈忘的盟主夫人朱仙儿。
她自桃林中跋涉而来,一身绫罗被桃枝刮划的凌乱不堪,竟是毫不在意,一心奔向陈忘。
朱仙儿越过杨延朗,又越过江浪,终是停在陈忘的面前,款款蹲下身子,深情地看着他的眼睛。
压抑了整整十年的少女情愫在朱仙儿的心中绽放。
她张开手臂,想要拥抱他。
内心挚爱之人,就算是到了将死之时,也应该死在自己的怀中。
可就在朱仙儿要强行从芍药怀中抢过陈忘的时候,陈忘却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掌,挡住了朱仙儿。
看着眼前的这位美人,陈忘口齿微动,开口却只说了五个字:“夫人,请自重!”
冰冷,没有掺杂任何的感情,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五个字,像五根尖锐的倒刺,狠狠地刺进朱仙儿的心里,一下子便将她从少女的幻梦中拉回到现实之地。
朱仙儿伸向陈忘的手愣在原地,半晌,又缓缓缩了回去。
她站直了身子,双颊的绯红渐渐褪去,变作一张苍白的冷脸。
直到这时,朱仙儿才得暇看一眼周遭的环境,那座刻着“爱妻陈巧巧之墓”字样的墓碑,还有芍药那张酷似故人的脸庞,无不告诫着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少女之时,想方设法仍旧得不到心上人的半分爱怜,而今时过境迁,自己已嫁作人妇,更不敢有半点奢求。
芍药看着眼前的女人,眼神中充满了戒备和恐惧,身体也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仿佛见到什么熟悉又恐惧的东西一般。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可却怎么也想不起,似乎自从来到桃源村之后,她就仿佛失去了很多痛苦的记忆。
芍药每每想要努力回忆,头就会很痛,就像在桃源村村口那样。
难不成,是得了什么古怪的病症吗?
“丫头。”陈忘的轻声呼唤将芍药纷乱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可一看到大叔奄奄一息的样子,她又快要落泪了。
陈忘伸出手,轻轻擦去芍药脸上的泪痕,艰难地张开口,道:“丫头,别哭,人都有一死,能死在自己的家,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我死之后,当与爱妻陈巧巧同居一穴,生生世世,再不相离。”
听着陈忘的遗言,朱仙儿心痛之余,竟还有一丝妒忌。
说罢,陈忘死死盯着芍药,盯着那张与巧巧有七八分相似的脸庞,忽的紧紧握住了芍药的手,眼中竟流淌出泪水来。
他哭道:“丫头,我放心不下你。”
刚刚得知芍药是自己的女儿,尚未来得及父女相认,便要天人永隔,此中遗憾,又有何人能知晓?
“大叔。”
芍药痛呼一声,伏在陈忘身上,大哭不止。
陈忘抱着芍药的小脑袋,交代道:“丫头,我死之后,你就跟着白爷爷,让他带你回洛城,回白虎堂。他喜欢你喜欢的紧,定会照顾好你的。”
“陈大哥,我们都会照顾好芍药的。”杨延朗手持竹枪,半跪在陈忘身边,承诺道。
男儿有泪,泪中却更多了一分理智。
陈忘看了看杨延朗,竟轻轻摇了摇头,道:“杨兄弟,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去墨堡,去找你娘和你妹子,去找你的身世去。今日的比武,希望你能多加领悟,日后若有所成就,当年的盟主堂之案,还望你能稍稍留心,不求能平冤昭雪,只愿你不要重蹈覆辙。”
杨延朗平日里嘻嘻哈哈,形同纨绔,没想到陈忘竟对自己寄予厚望,深感责任在肩。
他看着陈忘的眼睛,郑重应允道:“若有机会,杨延朗定会查明真相,不辱使命。”
“谈什么使命?”陈忘勉强一笑,道:“当年之事背后势力庞杂,若难以为之,不必勉强。”
杨延朗听陈忘声音渐低,气息愈弱,鼻头又是一酸,再也忍不住,流下一行行滚烫的泪珠。
“你不准死,决斗未完成,你不准死。”江浪也感到莫名的伤心,表现出来却是暴怒与狂吼。
封云剑也跟着不平,发出不甘的剑鸣。
势均力敌的对手,往往同时是意气相投的朋友。
可生命的流逝却是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的,亲人、后辈、朋友……大部分人将死之时都是这样被身边的人紧紧包围着,祈祷乃至祈求奇迹的出现,最后又败给岁月和时间,只能用眼泪洗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