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我“李小姐”。
用的是这具身体原主的姓氏。一个被临时征用的、空洞的代号。在这个“正常”的世界里,我没有过去,没有根基,只有一个从魔窟里爬出来的、满身伤痕和疯言疯语的躯壳。
徐文祖赢了。
至少在眼下这个由证据和逻辑构筑的棋盘上,他赢得毫无悬念。他和他那些扭曲的“住户”们,用沉默和谎言,轻易地在我和秩序之间,砌起了一堵高墙。而我,连一块像样的砖头都抛不过去。
尹宗佑的退缩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本就摇摇欲坠的希望。他害怕了。在那个吃人的地方,恐惧是比氧气更充足的资源。
护士进来换了输液袋,动作熟练而机械,眼神回避着我脖颈和手臂上狰狞的包扎。她或许把我当成了某个不幸遭遇暴力事件的、精神受创的可怜虫。她不会知道,那些绷带下面,藏着的是与一个以杀戮为艺术的恶魔搏斗后留下的印记。
“医生说你有些脱水,多处软组织挫伤,左手掌割伤需要缝合,还有轻微脑震荡。”她公事公办地交代,“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我沉默地点点头。喉咙依旧干痛,但不再是因为缺水,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无处宣泄的梗塞。
她离开后,病房重归寂静。只有点滴液滴落的哒、哒声,规律得令人心慌。
我尝试活动了一下手指,全身的伤口立刻发出尖锐的抗议。疼痛是真实的,屈辱也是真实的。我就这样躺在这里,像一个被暂时收纳起来的故障物品,而那个造成这一切的元凶,此刻或许正坐在他305那个 sterile(无菌)的房间里,擦拭着他的手术刀,回味着昨晚那场“未完成”的创作,嘴角带着那抹该死的、洞悉一切的微笑。
愤怒像幽绿的鬼火,在胸腔里 silent地燃烧。它烧掉了残存的恐惧,烧掉了虚弱的绝望,只留下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决心。
韩警官说,缺乏证据。
徐文祖清理了现场,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但……真的毫无痕迹吗?
我闭上眼,强迫自己回到那个幽绿的地下空间。画面混乱而刺痛:操作台上锃亮的工具,玻璃罐里悬浮的器官,覆盖物下那急促的“滴滴”声,还有……徐文祖手臂上被我咬出的伤口,脸上那道被玻璃划破的痕迹!
他说他没有伤?
警察的“初步观察”……能有多仔细?在那种情况下,面对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配合调查的牙医,他们会强行检查他衣物下的身体吗?
还有那个地下空间。入口如此隐蔽,或许还有别的通道?徐文祖能在短时间内完全清理掉所有痕迹吗?福尔马林的味道,血腥味,那些沉重的设备……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们只是……还没有找到!或者,没有找对方向!
我的心跳一点点加快。
我不能待在这里。不能像个真正的受害者一样,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到来的“正义”。
徐文祖知道我还活着。他知道我出来了。他那个遗憾的眼神,不是结束的句点,而是……未完待续的省略号。
他不会放过我。就像我不会放过他。
游戏,只是换了一个场地。
我猛地睁开眼,目光落在自己左手厚厚的纱布上。掌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昨晚的疯狂和……力量。那种在绝境中迸发出来的、不惜毁掉自己也要撕下对方一块肉的狠厉。
那不是属于“李小姐”的力量。
那是……“她”的力量。那个沉睡在我灵魂深处、被徐文祖孜孜以求的、连环杀手的本能。
利用它。
一个声音在心底冰冷地响起。
既然秩序无法保护你,既然证据无法指证他。
那就用他的方式。
用“她”的方式。
我缓缓抬起右手,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鲜血瞬间从针孔沁出,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个刺目的红点。疼痛微不足道。
掀开被子,双脚落地时,虚浮感和腰侧的剧痛让我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床沿才勉强站稳。头晕目眩,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一角。楼下是医院的后院,几个穿着病号服的人在散步,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构成一幅安宁到虚假的图景。
徐文祖。你现在在哪里?
是在你的“画廊”里,修复你那受损的“心脏”?还是在谋划着,如何将我这件逃脱的“藏品”,重新抓回去,完成你那该死的“杰作”?
我松开百叶窗,任其弹回原位,将阳光切割成碎片。
转身,走向病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