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映兰浅浅叹了一口气:“有人指证。”
“谁?莫星河?还是其他人?”
顾映兰抬起头看向满街的百姓,转头问她:“你当真要在此处与我谈此事?”
桑落只得带着顾映兰进了直使衙门,绣使们对顾映兰敌意颇深,一见到他进来,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用一种讳莫如深的目光投向他。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屋子说话。
桑落一进屋就问:“到底是什么人指证颜如玉?”
顾映兰皱着眉,依旧不言不语地看着她。冬日的傍晚并没有什么光,晦暗不明的屋内,桑落脸上的焦急神色,让他不由地想起初见时的模样。
是饱含着聪慧、狡黠和倔强的生命力。
“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顾映兰沉声说道,“你不知道一切,一切就与你无关。”
“太妃信了?”桑落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颜如玉替太妃做了那么多事,她一点旧情都不念?一个无关之人说几句话,太妃就要将颜如玉抓起来?”
旋即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冷笑道:“还是说颜如玉替她收拾了那么多人,如今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桑落!”顾映兰见她将手指绞得发白,忍不住上前去抓她的手,用力握了握,示意她不可乱说,“不可胡言。若被有心人偷听了去,你当如何自保?”
桑落由着他握住自己的手,垂下头静默良久,才缓缓发问:“他是何时入宫的?竟来不及与我告别。”
“我午时入宫时,他已经被打入天牢了。”顾映兰又说,“你要知道,颜如玉被抓,朝堂局势将大不相同。”
“我知道,”桑落抬眸冷冷看他,“太妃如今要倚仗你了,还用颜如玉给你铺路,如今的首座大人风头无两,朝廷之人惯会见风使舵,就连赵云福见了你都要躬身哈腰。”
话里话外满是讥讽,刺得顾映兰心一阵阵的发疼发苦,终于有了怒意:“桑落!即便我曾经哄骗过你,但至少我从未加害于你。连莫星河你都能容,为何独独对我如此刻薄?”
也不等桑落说话,他继续说道:“你以为这个银台司首座当真风光吗?正如你所说,倘若太妃真用颜如玉给我铺路,那我也不过是下一个颜如玉而已!”
他满腔愤懑,将桑落拉到眼前,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如今颜如玉倒了,太妃已经没有了替她挡在前面的人,朝堂那些老臣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的,只恨不得将太妃撕碎了。即便是设立银台司,也只能以誊抄案牍为由,悄然行事。”
顾映兰的话,正应了桑落的疑惑,太妃为何要挑此时对颜如玉下手?
又或者,根本不是太妃下的手?
从天未亮到午时,有好几个时辰,颜如玉做了什么准备?以他的身手,若非主动,谁又能抓得住他呢?
他说“扯平了”,显然是对应的她以身入局调换神医杀钟离政。那颜如玉这一次以身设局,又要做什么呢?
桑落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将手抽回:“那么依首座大人之见,下官又该做什么呢?”
“太妃对这十八个少女的身后之事十分看重。如今只剩下五日,你只需要将此事办好。朝局之事,自有我们应付。”顾映兰上前一步,放柔的声音,“你是太妃力排众议而封的女官,这在他们眼里,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所以,太妃才要你在五日之内,尽快办好此事,堵上悠悠之口,以免朝堂之争蔓延到你身上。”
只怕已经蔓延了。
桑落想着门外的那一群百姓。若无人指引,怎会知晓尸首停在直使衙门,又怎会知晓尸体碎成了块?众口一词指向不是要严惩凶手,而是不要男子触碰。
显然背后有人在撺掇。
对方很清楚如今的状况,十八个少女被残忍肢解成块,要恢复全尸则需要做两件事:一是补全残缺,二是缝补恢复。
身体破碎可以缝缝补,只是残缺比较麻烦。所谓全尸,正如内官死后要将喜盒一同下葬,若没有,也要补上一根假的。
即便全补假的,五日又如何来得及?
更何况外面的百姓还要求男子不得触碰。对方显然是要将事闹得更大。
果不其然,风静快步进来,说道:“万太医借着太妃的口谕想进来,被门口的那帮人拦住了,说女子清誉重于性命,绝不能容忍男人摸来摸去玷污清白。”
顾映兰不得不再次出去。赵云福正独自带着一些衙役抵抗着,万太医等人被一群人围堵,衣裳也拉得皱皱巴巴的。
顾映兰带着禁卫再次亮了兵器,众人才又被迫安静下来。他忽然振袖高声道:“诸位,本官以银台司首座之名担保,绝不会让男子触碰诸位亲眷遗体!”
赵云福立刻道:“对!本官这就张榜,遍请女医前来相助!还有五日,大家先稍安勿躁。”
桑落没有发话,只快步回到验尸房中。李小川和夏景程已经退了出去。甚至连仵作也不好留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