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已摸清了刘建德营帐的底细:副将张彪好酒且贪财,每逢战事必克扣军饷;先锋王猛则因出身低微,常被刘建德当众羞辱。这些暗涌的裂隙,此刻都成了他手中的利刃。更妙的是,作为刘建德的女婿,他出入中军大帐如入无人之境,连印鉴样式都描摹得分毫不差。
次日正午,夏世安被铁链锁着押进营寨时,卫岩正倚在辕门旁擦拭佩剑。他故意将声音压得极低,却让身旁的亲兵听得真切:“听说了吗?将军昨夜与人密谈,说破城之后要请余州城的精锐替换咱们……”话未说完,亲兵的脸色已骤然发白。
暮色四合,卫岩派人邀张彪至帐中饮酒。雕花檀木桌上摆满珍馐美酒,鎏金酒壶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张彪谄笑着为他斟满杯盏:\"卫将军如今深得将军器重,日后还望在将军耳边多多美言......\"
卫岩举起仰头饮尽,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滴落,在绣着金线的衣襟晕开深色痕迹:\"张叔这话折煞我了!论行军打仗,您和王猛将军才是军中梁柱。前几日,城西峡谷,张叔您当机立断分兵突袭城西,从而重伤那太子,小侄在营帐里为您拍案叫好!\"他突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案几上摇曳的烛光,\"倒是父亲身边那些夏国谋士......\"
张彪下意识凑近,酒气混着卫岩刻意吐出的话语在帐中弥漫:\"说起来就来气!久攻不下余州城,全是他们纸上谈兵!昨日中了埋伏损兵折将,分明是那狗头军师误判,没去劝谏父亲......\"卫岩突然捂住嘴想吐,踉跄着扶住桌案,鎏金酒壶\"哐当\"倒地,酒水在地毯上蜿蜒成溪流。
\"卫将军醉了......\"张彪话音未落,卫岩已晃着起身,绣着云纹的广袖扫过案几,一封火漆封印的密信轻飘飘滑落在残羹冷炙间。他瞳孔猛地收缩——火漆上的图腾,正是来自刘建德从不离身的印鉴。
帐外传来打更声,梆子声惊得卫岩\"扑通\"瘫倒在绣榻。张彪屏住呼吸拾起密信,指节几乎揉碎信纸。展开的刹那,冷汗顺着他脖颈滑进铠甲缝隙:\"余州城破时,便以城中悍将沈墨萧凌替换现有庸将,王猛、张彪之流,可弃则弃......\" 信尾龙飞凤舞的批注,连笔锋转折的弧度都与刘建德平日手书如出一辙,唯有\"可弃则弃\"四字被朱砂重重圈画,似是刻意加重的杀意。
张彪攥着密信的指节发白,火漆碎屑簌簌落在他染血的甲胄上。帐外更夫的梆子声渐远,他突然扯开领口的盘扣,脖颈青筋暴起如扭曲的蛇。\"这老匹夫!\"酒气混着咒骂喷在帐中悬挂的虎皮上,震得铜制烛台都微微发颤。
三更鼓响时,七八个将领挤在张彪营帐里。王猛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茶盏里的凉茶泼溅而出:\"上个月我亲率八百死士攻城,九死一生才撕开个缺口,如今竟说要弃我?\"他腰间的弯刀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刀柄上还缠着前日战死的副将染血的布条。
\"不如现在就去中军大帐!\"有人拔出佩剑,剑锋擦过地面迸出火星,\"问问刘建德,这些年咱们流的血,是不是都喂了狗!\"此起彼伏的怒吼声中,将领们踹翻桌椅,裹挟着腾腾杀气冲向刘建德的营帐。
当火把连成的火墙将中军大帐团团围住时,刘建德手持玄铁剑踹开帐门,却见副将张彪剑尖直指自己咽喉,身后密密麻麻的将领们甲胄相撞,寒光映得夜色发颤。\"反了!都反了!\"刘建德的怒吼被淹没在声浪里,远处传来兵器交接的铿锵声,整个营地陷入沸腾。
混乱中,一袭红裙的刘柔提着裙裾冲出偏帐,发间的金步摇随着急促的步伐叮当作响。她正要往父亲营帐的方向跑去,突然被一只手臂拦住去路。卫岩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刘柔惊恐的脸上。
\"柔儿,别去!\"卫岩声音发颤,却死死扣住她的手腕。刘柔挣扎着要推开他,发簪散落,如云青丝垂落肩头:\"放开我!父亲有危险!\"卫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喉结滚动两下,掌心最终还是劈向她后颈。刘柔软软倒在他怀里,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刺得他眼眶发酸。
\"得罪了......\"卫岩将披风裹住她的身子,转身时正撞见夏世安焦急的眼神。远处传来刘建德的咆哮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惊起营寨上空的夜枭。卫岩咬了咬牙,跟着夏世安没入黑暗,身后,冲天的火光将三人的影子越拉越长,最终消散在血色的夜幕中。
卫岩的粗布绑腿早已被血浸透,每一步都似踏在烧红的炭上,刺骨的疼痛混着深秋的寒意直钻骨髓。背上的刘柔昏睡着,沉甸甸的重量让他脚步虚浮,踉跄间被枯枝绊住,夏世安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肩膀:“再坚持些,韦姑娘就在前方等着!”话音未落,身后破空声骤起,卫岩本能地侧身翻滚,一支雕翎箭擦着耳畔钉入腐烂的树干,惊起满地枯叶打着旋儿纷飞。
残月如钩,追兵的火把穿透雾霭,宛如游走的赤蛇。卫岩咬着渗血的下唇撑起身子,染血的手掌在夏世安的搀扶下重新背起刘柔。寒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