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吧,德米特里·西多罗夫……我的好同志……我的金矿……” 科罗廖夫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病态的亲昵,“伏尔加格勒不能没有你……‘红十月’的烟囱不能倒……用你的魂,替我看着他们!让他们像牛马一样干活!让螺丝钉拧进骨头里!让效率……再高一点!再高一点!……你想要的‘辉煌’,我给你供着!只要……让他们继续流汗……流血……用命填!……”
安德烈的胃里翻江倒海。真相赤裸裸地摊开:德米特里的“英魂”,不过是科罗廖夫用最原始的迷信和最冷酷的贪婪,从死亡中打捞出来的工具!那鬼魂的每一次显现,都是老板用伏特加和黑面包浇灌出的剥削鞭子!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推开门,螺丝刀直指科罗廖夫:“住手!你这个……人渣!你把德米特里当什么?当一条死狗?!”
科罗廖夫吓得魂飞魄散,肥胖的身体弹了起来,打翻了烛台。火苗瞬间舔上红布,办公室陷入一片混乱的阴影。他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随即涌上暴怒和恐惧交织的狰狞:“沃洛科夫!反了你了!破坏生产!亵渎英灵!我要把你……”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那块停摆的“胜利”怀表,在火光映照下,指针突然疯狂地逆时针旋转起来!车间方向传来一阵低沉、连绵不绝的金属嗡鸣,如同无数齿轮在地狱深处强行啮合。办公室的温度骤降,烛火被无形的力量压成幽蓝的鬼火。科罗廖夫肥胖的身体突然被一股巨力狠狠掼在墙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球因极度恐惧而暴突出来。
安德烈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背后袭来,速度比思想更快。他猛地转身——车间主控台方向的阴影里,那个由机油、冷雾和绝望凝成的卷发幽灵,正悬浮在半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凝实。德米特里的脸在幽蓝的烛光下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色,唯有那双灰蓝色的眼窝,燃烧着两簇幽绿的、非人的火焰。没有表情,没有声音,但一股巨大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意念,如同万吨液压机般狠狠碾进安德烈的脑海,瞬间压垮了他的神经:
“全组……无一人掉队……”
“机器……不能停……”
“苦……累……没关系……‘红十月’……辉煌……就够了……”
这意念不是语言,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酷刑。安德烈感到自己的手臂被无形的铁钳死死抓住,不由自主地、以一种机械的、精确到毫米的幅度,开始疯狂地挥动螺丝刀!刀尖不是指向科罗廖夫,而是狠狠刺向自己的左臂!皮肉被割裂的剧痛传来,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溅在冰冷的地板上。他想尖叫,喉咙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他的身体像一具被德米特里鬼魂操控的提线木偶,机械地重复着切割、挥动的动作,鲜血在办公室的地板上蜿蜒流淌,如同伏尔加河在雪夜呜咽。科罗廖夫瘫在墙角,裤裆湿透,失禁的臊臭混着血腥味,他徒劳地用手抓挠着地板,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悬浮的幽灵,充满了最原始的、溺水般的恐惧。
就在安德烈的意识即将被剧痛和鬼魂的意念彻底吞噬的刹那,他残存的意志力像垂死的萤火,猛地聚焦在科罗廖夫打翻的那瓶伏特加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螺丝刀狠狠掷向桌角的酒瓶!
“砰!” 玻璃碎裂声清脆响起。
瓶中残余的伏特加泼洒出来,恰好淋在那块疯狂旋转的“胜利”怀表上。怀表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如同金属断裂般的哀鸣!幽灵德米特里的轮廓剧烈地扭曲、波动,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眼窝中的幽绿火焰猛地一缩,随即剧烈地膨胀!整个办公室的阴影如同沸腾的油锅般翻滚起来。悬浮的幽灵发出一声无声的、却让安德烈灵魂冻结的尖啸,猛地向他扑来!
安德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
安德烈在伏尔加格勒市立精神病院的硬板床上醒来时,窗外已是白昼。左臂被厚厚的纱布包裹,隐隐作痛。一个穿着白大褂、眼神空洞的医生告诉他,他在“红十月”厂行政楼“突发精神分裂,持械袭击厂长并自残”,被“及时制服”。科罗廖夫厂长“宽宏大量”,没有追究刑事责任,只给了“严重警告处分”,并“建议长期休养”。安德烈张了张嘴,想说出真相——德米特里的鬼魂、科罗廖夫的祭坛、伏特加和怀表……但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气声。医生冷冷地打断他,递过一张纸:“签字吧,这是出院证明。记住,‘红十月’需要健康的工人,不需要疯子。”
他被一辆破旧的“首都人”轿车送回伏尔加格勒郊外的工人宿舍。推开门,熟悉的煤油和霉味扑面而来。桌上放着一封薄薄的信,是厂里寄来的:除名通知书。理由是“长期无故旷工,思想消极,影响恶劣”。通知书下方,印着一行新标语,油墨未干,透着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