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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净化所”坐落在伏尔加格勒老城区最阴暗的角落,紧挨着废弃的拖拉机厂。高耸的、布满涂鸦的灰色围墙如同巨兽的脊背,将里面与外面隔绝。围墙内,几排低矮的、窗户窄小如射击孔的平房在寒风中沉默着,屋顶积着肮脏的雪。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汗馊味、消毒水和一种更深沉的绝望气息。伊万被推进一间狭小的拘留室,冰冷的水泥地,一张吱呀作响的铁架床,一个散发着恶臭的便桶。铁门哐当一声锁死,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他蜷缩在薄薄的、散发着霉味的毯子下,身体因寒冷和愤怒而剧烈颤抖。深夜,隔壁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像垂死的野兽在呜咽。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难以忍受的窒息感攫住了他,他挣扎着坐起,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深处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他慌忙用手去捂,借着高窗透进的一线惨淡月光,他看见自己枯瘦的手掌上,赫然是一片刺目的、粘稠的暗红。他颤抖着,将那滩血抹在冰冷的水泥墙上。就在那血迹未干的瞬间,墙面上竟诡异地浮现出模糊的影像:阿列克谢年轻的脸,惊恐地睁大眼睛,紧接着,一只粗壮的、沾满伏特加酒渍的手,高高抡起一把熟悉的羊角锤——正是他铁匠铺里的那把!锤头带着风声,狠狠砸下……影像一闪即逝,墙上只留下那滩暗红的血迹,在月光下幽幽反光,像一只不瞑的眼睛。伊万瘫倒在冰冷的地上,牙齿咯咯作响,不知是冷,还是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与此同时,在伏尔加格勒郊外那所条件“优越”的普通监狱里,德米特里·“酒鬼”·索科洛夫正躺在单人牢房的硬板床上,为他即将结束的三个月“旅程”而暗自得意。他灌了太多伏特加的脑子昏沉沉的,只记得法官那张漂亮脸蛋和轻飘飘的判决。他嘟囔着:“……就三个月?彼得罗夫那老东西的儿子,哼,活该……”话音未落,牢房里那盏昏黄的灯泡忽然剧烈地闪烁起来,滋滋作响,光线忽明忽暗,将他扭曲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一股刺鼻的、混合着劣质伏特加和铁锈的气味猛地充斥了狭小的空间。索科洛夫惊恐地发现,床尾,一个模糊的、穿着沾满铁屑围裙的幽灵正缓缓浮现——是伊万·彼得罗夫!但那幽灵的脸却在扭曲、变化,最终定格成阿列克谢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更可怕的是,幽灵手中,赫然紧握着那把标志性的、油亮的羊角锤!
“不……不是我!是伏特加!是伏特加让我……”索科洛夫失声尖叫,想往墙角缩。
幽灵阿列克谢没有言语,只是抬起锤子,动作缓慢而精准,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向索科洛夫的太阳穴!每一次锤击,都伴随着索科洛夫灵魂深处发出的、非人的惨嚎,以及现实中他头颅被无形重击的沉闷声响。冰冷的锤头穿透皮肉,砸进颅骨,每一次都带来地狱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脑浆迸裂的温热粘稠,能“看见”自己颅骨碎裂的纹路在幽灵锤下蔓延。这折磨没有尽头,只有锤击的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当牢房的灯重新稳定下来,索科洛夫蜷缩在湿冷的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牙齿打颤,眼神涣散,嘴里只剩下无意义的呓语:“锤子……羊角锤……饶了我……” 他提前两天被送进了监狱医务室,精神彻底崩溃,离刑满释放还有一周。
时间在伏尔加格勒缓慢而粘稠地流淌,如同伏尔加河冰层下滞涩的暗流。伊万在“思想净化所”熬过了十五个日夜,咳出的血染红了囚衣的前襟,又被冰冷的空气冻成暗褐色的硬块。他交上了那笔榨干他最后一点家底、甚至抵押了铁匠铺的十万卢布罚款。当他在一个同样阴冷的清晨被释放出来,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伏尔加格勒市区时,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像冰水兜头浇下:新闻里,用一种轻描淡写、仿佛报道天气的语调宣布,德米特里·索科洛夫,那个用羊角锤砸碎了阿列克谢未来的酒鬼,刑期已满,重获自由。他走出监狱大门的照片被刊在地方小报不起眼的角落——索科洛夫穿着别人给的旧外套,头发蓬乱,眼神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心寒的轻松,甚至……一丝诡异的得意。他正走向一辆停在路边的、沾满泥点的“拉达”轿车。伊万站在街角肮脏的报亭前,攥着刚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指节捏得发白,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脚下坚实的大地瞬间化作了伏尔加河那层薄冰,而冰层之下,正有无数双冰冷的手伸上来,要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公道?他咧开干裂的嘴唇,想笑,却只咳出一小口带血的唾沫,落在冻硬的雪地上,像一滴凝固的煤油。
伏尔加格勒的市井生活依旧在一种令人窒息的、习以为常的荒诞中运行。市场里,人们低声议论着铁匠彼得罗夫的遭遇,声音压得极低,眼神躲闪,像怕惊扰了什么。一个围着褪色头巾的老妇人,把刚领到的微薄养老金紧紧捂在怀里,对同伴耳语:“十万……够买多少黑面包啊……可谁敢说?娜塔莉亚·谢尔盖耶夫娜……她背后……”话没说完,她警觉地四下张望,迅速闭上了嘴,只余下恐惧在浑浊的眼底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