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布苦笑。他祖父死在保卫莫斯科的战役里,父亲是残疾老兵,此刻他正在擦拭父亲留下的卫国战争勋章。窗外的双生白桦树上,乌鸦发出刺耳的啼叫。这两棵天生连理的桦树被农庄人视为灵树,树干上系着褪色的祈愿布条。格列布注意到最近布条的数量莫名增加,而且都是新鲜的——农庄的人们显然在恐惧什么,寻求超自然的庇护。
深夜的腐草沼泽升起浓雾时,格列布悄悄来到白桦树下。按照祖母教过的古老方法,他将三枚1941年的硬币(那年他的祖父奔赴前线)埋进树根处,低声念诵:"真相寻找真相,迷雾散尽迷雾。"
树干突然渗出琥珀色的树脂,渐渐凝成镜面般的圆斑。镜中浮现出安德烈的身影——他正站在农庄档案室里,将格列布的奖状塞进标着"待销毁"的铁柜。但事情远不止如此:格列布看见安德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铁盒,正是柳博芙见过的那种。他打开盒子,取出一些灰白色的毛发,小心翼翼地编织成一个小人形状,然后用图钉将格列布的照片钉在上面。
"果然是他。"格列布咬牙。更令他心惊的是,镜中的安德烈突然转向树镜方向,嘴角裂开非人的弧度,瞳孔变成两道竖线。那不是人类的眼睛,更像是猫科动物或是...爬行动物的眼睛。镜中的安德烈开口说话,声音像是透过水面传来:"你也想进沼泽陪伊万吗?"
格列布猛地后退,树镜瞬间变回普通的树脂。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被唤醒了。双生白桦的树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警告声。
恐怖在第三天具象化。格列布负责的种牛"巨人"突然狂躁不安,它的眼睛变得血红,口吐白沫,用角疯狂撞击围栏。兽医在饲料槽里发现了混着玻璃碴的毒蘑菇——那些蘑菇的形状异常,菌盖上有着类似人眼的图案。
但真正令人不安的是牛栏墙上留下的爪印状刻痕。那些印记不像任何已知动物,趾间带蹼,却有着猛禽般的钩爪。老玛丽亚奶奶被请来查看,她划着十字,嘴唇颤抖:"是沼泽妖灵。它们会附在心生嫉妒的人身上,透过镜子爬进我们的世界。"她转向格列布,眼神严肃,"孩子,你惹上大麻烦了。腐草沼泽的居民不喜欢被窥探。"
当晚,格列布在牛栏守夜。午夜时分,他听见奇怪的吮吸声从饲料间传来。他提着灯小心翼翼走去,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蹲在角落,似乎在咀嚼什么。听到格列布的脚步声,那东西缓缓转头——是安德烈·叶菲莫维奇,但他的脸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嘴角裂到耳根,满口尖牙,正在生吃一块带血的肉。他的眼睛是完全的黑色,没有眼白。
"只是检查饲料。"安德烈的声音像是两个人同时在说话,一个是他平时的声音,另一个是嘶哑的低语,"你不能证明什么。"他站起身,正常表情已经回到脸上,只有衣领上的血迹证明刚才不是幻觉。
格列布注意到安德烈脚边有一面小镜子,镜面朝下。当安德烈离开后,格列布小心地翻过镜子,震惊地看见镜中映出的不是饲料间,而是腐草沼泽的景象——浑浊的泥浆中冒着气泡,一具苍白的尸体正缓缓浮起又沉下。那尸体睁着眼睛,与格列布目光相遇时,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是失踪的拖拉机手伊万。
考核会议在农庄文化宫举行。安德烈特意换上了崭新的列宁装,胸前别着闪闪发光的党徽。他宣读材料时,眼镜片反射着吊灯的光,变成两团白翳,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
"格列布·伊万诺维奇同志存在严重问题:第一,私自接受英国农业杂志采访;第二,育种数据造假;第三..."他每说一条,台下就响起窸窣的议论。人们注意到格列布的空座位旁,渐渐凝结起稀薄的水汽,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礼堂内的温度莫名下降,许多人呵出白气,仿佛突然置身寒冬户外。
突然所有的电灯开始闪烁。墙壁上泛起沼泽般的绿光,那些挂在墙上的劳动模范照片全都诡异地变了表情——照片里的人眼珠转动,嘴角下撇,露出与安德烈宣读罪状时相同的讥讽神态。一张照片甚至开始流血,暗红色的液体从相框底部渗出,滴落在礼堂地板上。
"镜子!"有人惊叫。主席台后方那面巨大的红旗突然垂下,露出背后镶满墙壁的镜群。每面镜子里都映照出不同的安德烈:正在销毁文件的、在沼泽边埋藏什么的、对着虚空窃窃私语的...最可怕的一面镜子里,安德烈正在与某个模糊的灰白色生物交谈,那生物有多条手臂,每条手臂末端都是小小的镜子。
最中间的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失踪拖拉机手伊万苍白的面容。他张着嘴,水草从眼眶里钻出,声音像是透过海水传来:"他把我推进沼泽...因为我看见他偷运集体农庄的木材...还有那些孩子...别忘了那些孩子..."
现场大乱。安德烈疯狂地挥舞双手:"这是反革命幻术!"但他的声音被镜中迸发的哭嚎淹没。无数双苍白的手从镜面伸出,空气中弥漫开腐草沼泽特有的硫磺气味。一些人试图逃跑,却发现门窗不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