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邑这孩子,终究是放下了。
白芷眼眸中泛起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似欣慰,似怅然,更多的却是身为师长的无奈。
遥想起苏邑初入补天教时的模样,那时的少女,眉宇间尚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懵懂与对仙道的憧憬,练剑刻苦,悟性亦是不差,是她颇为看好的弟子。
“痴儿……”
白芷轻轻叹息,声音几不可闻,却带着化不开的怜惜。性子终究还是太烈了些,宁可以此玉石俱焚的方式了断因果,也不愿在山上多待片刻。
只是,这般修为尽废,重归凡俗,日后的路,又该如何走?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这个做师父的,也只能护她一时周全,往后的岁月,终究要她自己去体会。
“仙子似乎对令徒颇为不舍。”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柳相不知何时也已立于城头,与白芷并肩而立,目光同样投向远方。他那白衣分身经过一场大战,灵力消耗甚巨,受伤颇重,却依旧从容不迫。
白芷回眸,浅浅一笑,笑容清丽绝尘,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山君见笑了。弟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道路,都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在怎么走得她自己说了算。”
柳相微微颔首,转而言道:“我尚有些许私事,需立即前往于都一行。至于天王山那边,具体事宜,我已经与本体感应告知,仙子可自行前往,接替镇守之责。”
白芷闻言,玉手轻抬,几只色彩斑斓的山野蝴蝶不知从何处翩跹而至,轻盈地萦绕在她指尖、身侧,蝶翼翕动间,仿佛有无形的芬芳弥漫开来。
她嫣然一笑,那笑容明媚动人,竟让周遭的暮色都仿佛亮了几分,饶是柳相这等早已将七情六欲压制多年的心境,也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刹那的失神。
“说来惭愧,白芷已有数百年未曾好好看过这人间景致了。”
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向往,“镇守天王山一事,倒也不急于一时。若是柳山君不嫌弃白芷叨扰的话,我也想随山君一同去那于都凑凑热闹,权当散心了。”
柳相略一沉吟,倒也没有拒绝,点头道:“仙子既有此意,自无不可。只是于都一行,未必太平。”
白芷莞尔:“山君说笑了,我辈修士,何曾真正太平过?”
她并未追问柳相去于都究竟所为何事,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浑不在意。
柳相心中却是暗自思忖,按照本体推衍的结果来看,张蛟此行前往于都,怕是不会太过顺利。
元一门,可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元一门,同样是一座传承悠久的山上道门,宗门之内以专修雷法着称于世。其最为辉煌鼎盛的时期,也曾跻身过天下仙宗前十的显赫之列,门中雷法修士行走天下,向来以刚猛霸道闻名。
只可惜,后来为了争夺所谓“雷法正宗”的名头,与同样精擅雷法的神霄宗起了数次大的冲突,门中高手折损不少,气运也随之衰败,渐渐没落下来,不复当年盛景。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元一门毕竟底蕴深厚,不容小觑。
两人临行之前,柳相心念微动,一幅清晰的画卷于他心湖之间缓缓展开、倒映。
画卷之中,正是离汸牵着小杏儿那瘦弱的手,一步步离开宸王府废墟的背影。
少年郎脚步虽有些踉跄,背影却透着一股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韧。
柳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离汸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本应是死在那场宸王府的混战之中的。
如今的他,不过是柳相以《大梦千秋》神通,悄然种下的一道因果种子,避开了原本的死劫,化作了一具特殊的“分身”。
只是这具分身,与寻常分身不同,它拥有独立的意识与命运,甚至连离汸自己都毫不知情,依旧以为自己是那个元阳宗的弟子。
柳相这般做,倒也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为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保存一种可能性,留下一个或许能撬动更大棋局的棋子。
世事无常,多一手准备,总归是好的。
就在柳相心念流转之际,那画卷中正缓步前行的离汸,似乎心有所感,猛地顿住脚步,豁然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地望向虚空,仿佛要穿透重重阻隔,与那冥冥中窥探的目光遥遥对视。
柳相淡然一笑,心湖间的画卷随之消散。
与此同时,早已化为一片废墟的宸王府内。
周泷山浑身浴血,从一堆倒塌的梁柱瓦砾中挣扎着爬起,他虽说在那孽龙腹中逃过了一场生死大劫,但也身受重创,断了一臂,气息萎靡,金刚明王之相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
“咳咳……刘钺那狗娘养的,总算是死了……”
周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