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
众人如梦初醒,连忙俯首。
“该惩的,已惩。”
萧宁的声音缓缓流淌,如铁水般沉。
“但北境之战,不止有罪,也有功。”
他环视众人,目光冷静,却多了几分深意。
“这一路微服而来,朕看到了许多。”
“有人贪功伪报——朕已见。”
“有人临阵怯战——朕也记。”
“可也有人,在粮断三日之时仍坚守不退;有人在风雪中守阵不息;有人负伤不言,只为护兄弟一命。”
火光微微跳动,他的眼神随之扫过人群。
那一双眼,不再像方才那样冷彻。
多了一层厚重的光。
“这些朕都记着。”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朕从不惩无辜,也绝不负忠勇。”
话落的那一刻,许多人的心弦,微微颤了一下。
赵烈第一个抬头。
他还跪着,浑身僵硬,却控制不住心头的震动。
他看着火光中的萧宁,心中翻涌如潮。
那人,不再是平日里那个与他们饮酒、同守的宁兄。
那是——他们的大尧之主。
萧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赵烈。”
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
赵烈一愣,立刻伏地叩首:“臣在!”
“你与主帅沈铁崖镇守燕门,粮草不继仍能固守三十六日,保得城未陷半寸。”
萧宁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稳稳落地。
“此功,不可没。”
他目光略移,望向蒙尚元。
“传令兵部,封赵烈为游击将军,仍镇平阳,赐虎符半面,待北境平定,再议升迁。”
赵烈愣在那里,久久没能反应。
那声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
“陛……陛下!”
他猛地叩头,声音都在发抖。
“臣……臣何德何能,受此重恩!”
萧宁只是淡淡地道:“有功便赏,这是国法。”
“你守城之志,是北境军魂,不是恩典。”
赵烈喉头一哽,热血冲到眼眶。
他再度叩首,额头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臣,必不负陛下厚恩!”
“生死之后,唯陛下一心!”
帐中一片寂静,只有他那一句话,在风声中久久回荡。
萧宁微微颔首,神色仍旧淡然。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一名肩头裹着血布的军士身上。
那是李参,一名千夫长。
在上月的遭遇战中,他中箭三处,仍带队突围三十里,救下两营残兵。
萧宁点了点头。
“李参,战中负伤,仍执旗不倒。”
“赐白银百两,升偏将。”
李参怔住,随即重重叩首,泪水滚落在地。
“臣……谢陛下隆恩!”
“好好养伤。”萧宁淡淡道,“待北境平定,朕还要你带兵南还。”
李参再度伏地,不敢抬头。
萧宁又转向另一侧。
“张讷。”
“臣在!”
“你夜守西垒,弓断箭尽仍死战不退,救三百人于陷阵之中。”
“朕听说,你妻子在后方因饥病亡故。”
张讷的身体一震,眼圈顿时红了。
他咬着牙,不敢出声。
“国有难,家有殇。”
萧宁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沉。
“待朕回京,必封你家人为忠烈之家。”
“你的儿子,将由国学录名,十年不试。”
张讷顿时泣不成声,叩头如捣。
“臣……谢陛下!谢陛下!”
他声音哽咽,眼泪混着尘土,流成两道沟。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看。
没有一个人再怀疑,那位“纨绔天子”的传言。
那不是传言。
那是蒙蔽。
眼前的这位少年天子,记得每一场战,记得每一个人。
他看见他们流的血,也记得他们守下的城。
萧宁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一点。
他抬头,望向整座营帐。
“你们这些日子所历之苦,朕都见了。”
“有人在雪夜里为兄弟缝甲,有人断水断粮仍分食于伤者,有人明知援军难至仍不退阵。”
“北境危如累卵,可你们——撑了下来。”
“这场战,不是朕赢的,是你们赢的。”
那话一出,帐中所有军士的头,都更低了。
有人红了眼眶。
有人咬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