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只是淡淡一笑,重新拿起针线,仿佛刚才那场疾风骤雨般的交锋从未发生。她就像这喧嚣富贵的怡红院里一枚定盘的星,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却能稳住一切风波。
宝玉从外面回来,隐约听闻了此事,笑对麝月道:“我常说你是个最省事的,今日看来,竟是个最厉害的。”
麝月替宝玉斟了茶,轻声回道:“不是厉害,是守规矩。在这府里,规矩比什么都要紧。”
宝玉素来厌恶这些规矩礼数,听了也不理论,自去寻姐妹们玩去了。麝月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头。她何尝不知宝玉的性子,只是这深宅大院,若人人都不守规矩,早就乱成一团了。
风波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怡红院里唱戏的女孩子们散了,分到各房,芳官到了宝玉这里。她性子活泼娇憨,像一只初入园林的雀鸟,却偏偏摊上了一个不省心的干娘——何婆子。
这何婆子原是春燕的亲娘,后认了芳官做干女儿,便能名正言顺地掌管芳官的月钱。她为人吝啬糊涂,且偏心自己的亲女。这日,她让小女儿洗了头,才把剩水叫芳官洗。芳官虽曾是戏子,心气却高,如何肯受这等委屈?便与她争执起来。
恰逢宝玉和袭人在旁看见。宝玉最是怜香惜玉,见芳官受屈,便让袭人取了沐具、头油,另舀水让芳官自己洗。这本是主子的恩典,谁知在何婆子眼里,却成了丢脸和挑衅。她羞恼交加,觉得干女儿拂了自己的面子,便指着芳官骂道:“没良心!只说我克扣你的钱!”说着,竟又伸手在芳官身上拍打了几下。
芳官哪里受过这等委屈,登时放声大哭。晴雯第一个看不过眼,冲过来指着何婆子道:“你这么大年纪,太不懂事!你不给他好好的洗,我们才给他东西,你自己不臊,还有脸打他!他要是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
那何婆子却是个混不吝的,仗着“干娘”的身份,梗着脖子道:“‘一日叫娘,终身是母。’他排揎我,我就打得!”
晴雯被她这歪理气得说不出话。麝月见状,放下手中的活计,走了过来。她并不像晴雯那般疾言厉色,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你且别嚷,”她先制止了何婆子的叫嚣,然后开始讲规矩,“我问问你:别说我们这一处,你看满园子里谁在主子屋里教导过女儿的?就是你的亲女儿,既经分了房有了主子,自有主子打骂,再者大些的姑娘姐姐们也可以打得骂得。谁许你老子娘又半中间管起闲事来了?都这样管,又要叫他们跟着我们学什么?越老越没了规矩!”这番话,清晰地划定了界限:入了怡红院,管教之权便在主子和上位的大丫鬟手里,亲娘干娘都不得插手。这是贾府的铁律。
接着,她联系前事,发出警告:“你见前日坠儿的妈来吵,你如今也跟着他学。你们放心,因连日这个病那个病,再老太太又不得闲,所以我也没有去回。等两日咱们去痛回一回,大家把这威风煞一煞儿才好呢!”这是明确告诉何婆子,再闹下去,就要捅到最高层贾母那里去了。
然后,她点明当前的处境,施加压力:“况且宝玉才好了些,连我们也不敢说话,你反打的人狼号鬼哭的。上头出了几日门,你们就无法无天的,眼珠子里就没了人了,再两天,你们就该打我们了!”指责她不顾主子静养,无法无天。
最后,亮出底牌:“他也不要你这干娘,怕粪草埋了他不成?”一句话直击要害——你若不尽责,只顾欺压,这干娘的身份也别想要了,芳官的月钱你也别想沾手。
何婆子被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哑口无言,她可以跟晴雯胡搅蛮缠,却在麝月这有理有据、软中带硬的言辞面前败下阵来。她见识了规矩的厉害,也怕真闹到上头去,只得讪讪地住了口,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然而,愚顽之人往往记吃不记打。没过几日,这何婆子又因一桩小事,追打着她的亲女儿春燕,一路闹进了怡红院。春燕哭着跑进来,躲在袭人身后。袭人是个温和的,拉住春燕,对何婆子道:“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卖弄你女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
这何婆子来了几日,见袭人言语温柔,以为是好欺的,便跋扈起来,嚷道:“姑娘,你不知道,别管我们的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还管什么?”说着,竟又要赶着打。
袭人何曾见过这般浑人,一时竟制她不住。眼看场面又要失控,麝月再次挺身而出。这一次,她知道单凭口舌已难让这冥顽不灵的婆子醒悟,必须动真格的了。
她不再与何婆子多费唇舌,而是面向众人,声音清晰而冷静:“怨不得这嫂子说我们管不着他们的事。我们原无知,错管了,如今请出一个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规矩了。”这话是说给众人听,更是说给何婆子听——你不是不服我们管吗?好,那就请能管你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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