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冷着脸:“冤不冤的,都是她的命。你们谁也不许再提这事,特别是瞒住老太太。”
迎春的丧事办得悄无声息。孙家草草下了葬,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贾府只派了几个下人送去奠仪,主子们一个未到。
几日后,贾母忽然问起:“迎春丫头好些日子没来了吧?” 王夫人忙赔笑:“孙家事忙,她抽不开身呢。” 贾母点点头,忽又叹道:“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昨晚梦见迎春穿着嫁衣对我哭…” 王熙凤站在一旁,指甲掐进肉里,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又过月余,正值元春省亲,贾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宴席上推杯换盏,笙歌鼎沸,仿佛谁也不记得刚刚惨死的迎春。
只有王熙凤在敬酒时,恍惚看见迎春穿着素衣站在廊下,朝她微微一笑,转眼又不见了踪影。她手一抖,酒洒了半杯。
贾母问:“凤丫头怎么了?” 王熙凤强笑道:“没什么,手滑了。” 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夜深人散后,王熙凤独自来到紫菱洲。迎春从前住的屋子已经落了锁,院里杂草丛生,一片荒凉。她忽然想起迎春出嫁前日,曾拉着她的手说:“凤姐姐,我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只当是女儿家嫁前的伤怀,如今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冷风吹过,廊下的灯笼明明灭灭。王熙凤站在荒院里,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深宅大院里,女儿家的性命,终究抵不过家族的利益和体面。
她抬头望天,只见一弯冷月悬在苍穹,清辉洒满人间,却照不进这朱门绣户里的阴暗角落。
翌日,王熙凤命平儿悄悄去孙家坟地,给迎春立了块无名碑。碑前供上一盘她最爱吃的桂花糕,却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就腐烂发黑,如同这个家族早已腐朽的心。
从此以后,王熙凤每每路过紫菱洲都会加快脚步。有人说常在夜里听到那里传来女子的哭声,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有院中那株老梅树,那年冬天竟一朵花也没开,枯枝指向苍穹,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着什么。
而贾府依旧夜夜笙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直到很久以后,当抄家的圣旨到来,锦衣卫闯进门来时,王夫人才忽然想起迎春那双绝望的眼睛,和她临死前可能经受的痛苦。
但那时已经太晚了。贾府这座大厦,早已从内部开始腐朽,迎春的鲜血,不过是其中最早渗出的那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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