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姜望站定在灵山之巅,慢慢的没有表情。
最后他只是半跪下来,伸手轻轻抚过苦觉的脸颊……
这张嶙峋的脸。
如果早知大势至是苦觉,这一战,他会打得慢些。
“所以我的师父,是大势至菩萨?”姜望问。
“世尊已死,悬空寺参禅已空,拜佛无门。横三世佛三世替之。有奉世尊者,也有他奉者。”
姜无量认真地说道:“当年苦性身死,苦觉迷途。角芜山上,借由楚烈宗熊稷的帮助,朕接引了他——那时候起,他信奉极乐。”
“大势至菩萨,是朕留给他的果位。也是他修行的道路。”
“接引?”姜望问:“是像昭王入梦,平等替心那样的接引吗?”
灵山上的金身尊佛摇了摇头:“苦觉是怎么接引你的,朕就是怎么接引他的。”
“真正的佛,不可强逆他人之意志而成就。真正的佛,当是你发乎本心的誓愿。不是要把一块石头变成铁,是让一个想要成佛的人,成为佛。”
“真正的度化,不是抹杀一个人的意志,强行改变他的喜恶。所谓度化,只是给沉沦苦海的人,另外一种人生选择。”
曾在楚国特意调查过苦觉的姜望,终于明白苦觉为什么要收左光烈为徒了。
在当年的那场大雪里,年幼的左光烈,央求他的父亲左鸿,救了心死的苦觉,说的是……要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
苦觉收的哪里是徒弟,他收的也是他心中的佛。
当初在青羊镇,他给予少年姜望的……亦是另外一种选择。是放下仇恨之后的人生。
“你一直说命中注定——”姜望问:“你想说,我生下来就是观世音菩萨吗?”
姜无量深深地看着他:“你是最靠近观世音菩萨的那一个。”
“大势至菩萨,拥有无上力,智慧光,苦觉也行在路上。而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成为观世音菩萨的人——那是阿弥陀佛的耳朵和眼睛。你帮朕补充了很多知见,西方极乐世界,赖此周全。”
“但实事求是地说……观世音菩萨的果位,应当先是左光烈,后来才是你。”
“年幼的左光烈在雪中救苦觉,予他再选一次的机会,慈心渡海,有观世音之姿。”
“后来这份因果被你承继……你苦海跋涉,血仇回身,仍然未失怜悯。亦有观自在之德。”
“朕相信你生来就有佛的缘分。”
“但佛缘与你的种种,都只是接引,你走向灵山的过程,都只是求道途中。”
“就像阿弥陀佛也可以是别人,也有很多人在这里跋涉……可最后是朕来成就。”
《乾阳之瞳》,《观自在耳》。
这两门奠定姜望见闻之道的术法,都有姜无量的推动,是青石宫里慧觉者的手笔。
他并不想成为什么阿弥陀佛的耳朵和眼睛,却在事实上已经这样贡献。
追溯到最初的还真观外——
李一杀左光烈,是受秦太子嬴武的请托,也未尝不是道子杀佛子。
他继承左光烈的因果,若循着苦觉最早的接引,走上观世音菩萨的路,有朝一日同李一相杀,又何尝不是一种佛道之争。
冥冥之中……冥冥之中!
“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问题……”
姜望为倒地的大势至菩萨合上了眼睛,又抿上了唇:“算了不问了。”
明明只剩一个道果在这里,但你仿佛还能看到他冲你挤眉弄眼地笑!
黄脸老僧双眸紧闭。
他的法衣掀起一角,只有霜色的天风微卷,如同卷着落叶。
半跪在那里为其合眼的人,已经不见——
姜望已连人带剑杀近了金身尊佛!
自阎浮剑狱而衍生的杀术……【众生】。
那无穷高无穷广的金身尊佛,身外有无穷个姜望,斩出了无穷次剑!
就算是蚂蚁,今日也蚁聚覆佛。
今日长河浪千叠,观河台上浓云聚。
白日碑璨然电闪,恍惚兀立天地之间,是一柄抵天的剑——
仙师一剑已经欲发。
姜无量可以不在乎这大圣的手段,却不能忽略许怀璋的全力一剑!
祂不仅要赢,还要尽可能地保留力量,以应对接下来的群雄伐紫。
金身尊佛的颅顶,站起了身穿冕服的姜无量。
便以这金身尊佛为战场。
无数个姜无量,也无数次以剑相格。
“你应当问!你想确认他是不是真的爱你。”剑格相错,祂看着姜望的眼睛:“这个问题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阿弥陀佛的智慧剑,在无量光中无所不在。
姜望斩剑而前,一时面苍苍,如老僧。
蔓延在金身尊佛上的每一个姜望,剑法都不同。或正或奇,或轻灵或悲壮,或者堂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