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事实。
因为是事实,所以字字诛心。
无得笑了,笑的好苦。
“我从未忘记自己曾是一个贼,也不曾否认自己曾是一个贼……那毕竟是我曾经走过的路。”
他望着那片稀碎的月光,似在回望自己稀碎的人生,声音也似从遥远的曾经飘来。
“无论师父如何看待我,又是否只是利用我,我都由衷感谢他。”
“他授我佛法,令我明事理。”
“他传我武功,教我渡邪魔。”
“他改变了我,成就了我……所以哪怕是虚情假意,我也感谢他的教诲。”
“可你就不同了……”
无得忽然话锋一转,声音也变得冷厉如刀:“所谓死者为大,师父既去,生前罪孽自难追究,但你还活着。”
短短一句话的功夫,杀气似已笼罩此片林域。
“师父毕竟是师父,而你也毕竟是我的师兄,你俩犯下的罪孽,总要有人去洗清。”
无得的声音幽沉到了极点,好似那即将暴怒的不动明王在说话一般。
“作为师父的弟子、你的师弟,我也只好吃点亏,在今夜将你送入阿鼻地狱,也算大义灭亲,从此断了你俩的罪孽。”
闻言,墨师爷不禁放声大笑:“我是不是应该还要好好谢谢你?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本事渡化我?”
无得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凭心而论,你若是处于全盛状态,我确无必胜把握,可你如今已断一臂……”
他话音一沉,一字字道:“我绝对吃定你!”
墨师爷同意:“不错,如今的我的确不是你的对手。”
无得道:“所以你绝不会一个人前来。”
墨师爷还是同意:“我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因为你我是师兄弟,虽然我们从未以这层关系相处过一日,但这毕竟是不争的事实。”
无得道承认:“而事实就是也只有你才能找到我,因为你早已通过师父了解我的一切习惯,其中当然也包括逃亡的习惯。”
墨师爷道:“最可怕的敌人往往来自于背后,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无得还是承认:“那么我身后的各位敌人为什么还不现身?”
话音方落,便听一阵窸窣之声自远处的灌丛中响起。
下一刻,十数个身影自丛中大步而出,那走在最前方的为首者乃是一个身形高挑的微腴女子。
看到这个女人,无得只感到头痛加剧,长叹道:“都说草原上的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但你这母老虎却是颠覆我的认知……我实在很想知道,你若是遇上了叶老姐,那会是何等可怕的画面。”
贺兰乌娅嫣然道:“大师过奖!”
“我没有过奖,是你过谦了。”
无得横眼一扫那扮作江湖客与脚夫的十数随行者,徐徐道:“我还是那句话,在动手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贺兰乌娅道:“大师但问无妨。”
无得道:“这些人无一不是匈奴军中的高手,你却要他们扮作中原的贩夫走卒,此举有何用意?”
贺兰乌娅笑道:“大师如何认为?”
无得眉头一皱,若有所思道:“你要这样一伙高手扮成如此模样,大概是要他们潜入中原,至于目的地……应该是在女皇所在的洛阳,又或是邵鸣谦大将军所在的前线。”
顿了顿,他似又想到了什么,沉声道:“如今黄河两岸正呈两军对峙之势,你们自然是不能从邺城南下的,所以你们便改道锦阳出发,由此可见你们的目标是大将军。”
贺兰乌娅微笑不语。
无得斜眼一瞥河对岸的墨师爷,接着说道:“至于暗杀这等事,本来就是他这一派人的专长。”
贺兰乌娅抚掌道:“似大师这般聪慧的人,实在叫我舍不得下手。”
她承认了。
无得心里“咯噔”一声响,心想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们能够想到的,大单于未必不会想到,而暗杀本来就是墨师爷一派人最擅长的事。”
回忆当日,夏逸曾在动身前往河北之前如此说道,未曾想竟是一语成谶。
无得觉得自己的肩膀又沉了不少。
以今夜的架势,他已再无可能击杀墨师爷。
杀不了,自然便要继续逃。
他必须逃,他必须南渡黄河,然后直奔前线,将匈奴企图行刺邵鸣谦的计划尽快告知。
老实说,他已逃累了。
奈何他还活着。
只要活着,疲累就不会消失。
林间众人已然无话可说,参差的尖锐破风声却骤然响起。
四杆短矛、两把镰刀、三柄长剑、三把短刀,就在这顷刻间随着他们的主人毫无征兆地杀出,已然包围了无得可避退的三个方向。
此时留给无得的只剩下一条后路,而这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