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中缓缓走出一道身影。
他身着灰布长袍,布料粗糙得像用深渊的黑石纤维织成,摸上去定是扎人的质感,袍角绣着半圈残缺的星轨,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留着锯齿状的缺口,仿佛被人生生咬掉一块,缺口处的丝线泛着金属的冷光,细看竟是用陨铁碎屑纺成,碎屑里还裹着星尘的碎屑。
星轨的断点处渗出若有若无的黑气,落地时便蚀出细小的黑洞,黑洞里能看见破碎的星骸,还有半截被啃噬过的星辰碎片,碎片边缘的齿痕与传说中混沌巨兽的牙印如出一辙,齿痕的凹槽里流淌着淡紫色的星血,落地即化作虚无。
面容被兜帽遮住,只能看见下颌线绷成冷硬的弧度,皮肤泛着玉石般的青白,像是从未见过阳光,连血管的纹路都透着淡淡的灰,那灰色在皮肤下游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爬行。
指尖夹着三枚漆黑的铜钱,铜钱边缘磨得光滑,正反两面都刻着扭曲的符文,转动时发出“咔哒”轻响,每道声响都让周围的空气震颤,仿佛在拨动某种无形的法则——渔村晾晒的渔网突然无风自动,网眼在“咔哒”声中忽大忽小,竟将飞过的海鸥影子牢牢锁住,影子在网中扑腾,连带着天空的海鸥都歪了翅膀,险些坠入海面,翅膀扑棱时掉落的羽毛,在空中化作细小的黑蝶,蝶翼上印着渔村孩童惊恐的脸。
“元始魔主的残响,倒是块不错的垫脚石。”那声音不男不女,像无数人在同时低语,又像只有一人在空旷的石窟里呢喃,每个字都带着回响,落在海面上竟激起细小的黑圈,黑圈中浮出无数痛苦的人脸,转瞬又被海水吞没,“吾名通天自在魔,自混沌裂隙而来,恰好赶上这场好戏。”
他抬手时,袖袍滑落露出半截手臂,臂上爬着银灰色的纹路,细看竟是无数微型的漩涡,每个漩涡里都藏着片缩小的星空,星空中的星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诞生又湮灭,诞生时喷薄的光与湮灭时收缩的暗,在漩涡里凝成永恒的循环,循环的节奏竟与他指尖铜钱转动的“咔哒”声完全一致。
话音未落,他周身突然炸开黑色的光焰。
那些光焰并非寻常魔气,而是从元始魔主消散的光粒中剥离的本源凶煞,带着被净化时的灼痛感,此刻被他掌心的铜钱牵引,如游鱼般钻进他的袖袍,留下蜿蜒的黑痕,痕路过处,布料的纤维都在无声地消融,消融的碎屑在空中化作更小的光焰,像无数跳动的鬼火。
光焰涌入的瞬间,天空骤然暗沉,乌云像被墨染过般翻滚,云层里传出无数星辰碎裂的脆响,那声音尖锐得仿佛能刺破耳膜,七道紫黑色的雷霆从云层深处劈下,雷柱粗逾十丈,柱身裹着无数扭曲的魔影——有被鲸魔吞噬的渔民怨魂,喉咙里还卡着船板碎片,碎片上的木纹清晰可辨,甚至能数出年轮的圈数;有归墟深渊的鲛人残魄,鱼尾被生生扯断,化作黑色的雾,雾中还飘着珍珠的碎屑,碎屑折射的光里映着鲛人临死前的绝望;甚至有上古被锁龙链勒断的龙影,龙鳞上还留着锁链的勒痕,锁链的锈迹里嵌着修士的骨渣,皆是天魔之劫中最凶戾的存在,专为吞噬本源魔煞的生灵而降。
通天自在魔却不闪不避。
他左手捏了个古怪的法诀,拇指与食指相扣,其余三指斜指苍穹,灰布长袍突然鼓起,像被风灌满的帆,袍内竟传出亿万魔念嘶吼,那些嘶吼凝成漆黑的巨手,指节处突出尖利的骨刺,骨刺上还挂着破碎的魂魄碎片,碎片里能看见模糊的人脸,那是被魔念吞噬的生灵最后的表情,硬生生将七道雷柱攥在掌心,雷柱接触巨手的刹那,竟发出金属扭曲般的呻吟。
“这点动静,也配叫劫?”他轻笑一声,笑声里掺着雷霆炸裂的脆响,震得海面的冰层都裂开细纹,细纹中渗出的海水刚接触空气便被冻结,右手的三枚铜钱同时崩碎,化作三道横贯天地的魔纹,魔纹如活物般扭动,掠过雷柱时,紫黑雷霆竟被强行拆解,成了滋养他魔功的养料,顺着纹路钻进他的袖袍,所过之处,布料上的星轨图案都亮起幽暗的光,光中浮现出无数星辰陨落的轨迹;雷柱里的怨魂则被魔纹碾成金色的粉末,簌簌落在他肩头,像落了场诡异的雨,粉末接触他衣襟的刹那,便化作细小的魔影,钻进布料的缝隙里,让灰布长袍上渗出点点黑斑,像溅了墨的宣纸,黑斑扩散的边缘还泛着淡淡的银光。
任逍遥瞳孔微缩。
这通天自在魔的路数与元始魔主截然不同——元始魔主的魔气带着怨毒与执念,如烈火般灼烧一切,却终究有迹可循,能被生灭之力找到源头,如同燎原之火总有最初的火星,那火星便是他对天地不公的怨恨;而眼前这道身影的力量,却像无孔不入的混沌,既吞噬法则,又能扭曲法则,方才铜钱转动时,连他指尖的生灭光纹都险些紊乱,仿佛连“生”与“灭”的界限都被模糊,让“存在”与“虚无”开始重叠,连他对自身气息的感知都出现了刹那的恍惚。
“任逍遥,”通天自在魔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里闪过两道猩红的光,那光芒不似魔火,倒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里沉着无数星辰的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