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俞昏。”裴祎轻蔑一笑,甚至有些嫌弃,又道:“你也不是阮芍。”
“而我俞安则……”裴祎终于提起这个封尘多年的名字,一时觉得全身爽到血液都在沸腾,她抛出花鬼扇,扇子刷拉一声解决了这两个冒牌货,她痛快地笑起来,可心里却不是真正的开心,她狼狈极了,像是被扫地出门的那个怪小孩,她道:“早在五百多年前,我就没有了家。”
万魇像是一只百足虫,死而不僵。她的头颅从阮芍的怀里滚出来,忽地立在地上,表情一变,稍显怒色,她突然张开嘴巴,一条长舌缠住了那具可怜的无头尸体,随后用力一带,头颅飞了过去,歪歪倒倒地接在脖子上。万魇的自愈能力惊人,伤口的烂肉被迅速填平,虽然颈部那道触目划痕仍在,但她的脖子已经能活动了。
“想让我再砍你一次?”裴祎道,她看着万魇的手也长了出来,若是没有地上的血迹,她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万魇对新生的肢体还有些用不习惯,她咔咔地活动着关节,轻笑两声,道:“别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你什么都在意。”她讽刺裴祎,接着道:“五百年前,明明你才是大破戮月关的头等功臣,按理来说神君早就该分个官位给你了,就连打杂的小神兵都被赏赐了白银黄金,可你呢?”万魇冷笑一声,道:“可你什么都没有?凭什么,明明你才是那个在战场上流血最多,牺牲最多的人!”
“你才是那个付出最多的人,凭什么得不到回报!”万魇的手忽地搭上来,用力嵌紧裴祎的肩膀,晃着她的身体,她见对方麻木地立在那儿,心里有火发不出,疯了似的贴近她,压声一字一句地怒道:“我!让!你!杀!了!我!”
“我讨厌你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我讨厌你所有的装作不在意!我讨厌你!”万魇面色狰狞地咆叫道,每一句都似利刃活活剜着裴祎的肉骨。裴祎被对方的言语压得喘不过气,她感觉要奔溃了,暗暗握紧手中的花鬼扇,咬紧下唇,嘴边的话欲言又止。
万魇心生恻隐,她不想让裴祎哭的,却不知怎么的,偏偏弄疼了她,她冰冷的双掌感觉到裴祎脸上的温度,她们之间只有这一点足以证明裴祎是真的。万魇享受着这份温热,这是她这缕骨魂遥不可及的东西,她眉头紧锁,指间触碰着这真实的一切,嘴里碎碎念着:“不要哭……是我的错……”
她指腹被濡湿,热泪灼伤了冰冷的她。
裴祎苦笑,曾经的恐惧通通化作愤怒奔涌向她,恨意蚕食了她的理智,她闷着嗓子,低声道:“我不会……”
万魇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只当她是个可怜小孩,指间游走过她脸上的每一处,就像是在给她安慰。她应付着裴祎,问道:“不会什么?”
“不会哭。”裴祎像只无法解脱的困兽,就连发|泄情绪时声音都毫无起伏,她再次挣开对方的脏手,花鬼扇杀气腾腾,如野马脱缰飞旋而出。裴祎抬起手背擦去脸上的水渍,鲜血花了她的脸,她的鼻腔占满了血腥味,待稍稍平复后,她冷声道:“别碰我。”
她抬步走去,欲要亲手碾碎对方,面露嫌弃之色,道:“你不过,是我修炼了十二年的骨魂罢了,也敢班门弄斧?”
万魇被花鬼扇割得面目全非,她其实是能感觉到疼的,但裴祎知道,这并不足以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她见万魇血迹斑斑地躺在地上如同死尸,她神色呆滞,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冷笑一声,这个时候她真想祈祷一场大雨来冲洗她的污|秽,可惜很多东西不是她想要就能有的,人很多时候是被动的,无奈的。
“呵……”万魇道:“真没用。”
裴祎接了她的话,道:“是挺没用的。”
“活该挨|操。”万魇闭上双眼,月光散落,她是个绝望的囚徒,张开双臂,随时做好奔赴黄泉的准备。
“我不是俞安则。”裴祎道,她收起花鬼扇,换成沧溯上阵,缓缓走近对方,冷声道:“我是裴祎,是妖皇。”
万魇听着她的声音渐近,鲜血浸湿了她的衣服,湿粘贴着她,让她的呼吸多了一点沉闷,她反驳道:“不……你是俞昏和阮芍的女儿……”她声音虚弱,像是要睡着了,却还细数起裴祎的过往,“你是戮月关一战的徐小泽,也是……”
血腥味涌上鼻腔,万魇嘴里一片腥湿,被狼狈地呛了一阵,才抵着疼痛说道:“主人的学生。”
万魇话语声刚落,裴祎便一剑刺下,寒芒凛凛,气势逼人。她格外不屑,甚至面露鄙夷之色,道:“五百年前,他们剥走我的骨魂,我原本以为宿臾恨我,所以如此报复我,可没想到他居然带着我的骨魂四处索命,当真是把它利用到了极致,五百年前他羞辱了我们一家人还不够,今天居然还踩到我头上来了。”
裴祎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万魇,心里没有一点怜悯与不舍,拔剑杀得她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
崔堇然抱着裴祎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