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光爬上城楼时,张令徽正低头擦拭那枚从城砖里抠出的箭簇。刘舜仁走过来,递给他一块干粮:“吃点东西,接下来有的忙了。”
远处的天际线被染成金红色,照亮了城墙上的刀痕与箭孔,也照亮了汉人士兵们紧握兵器的手。太原府的黎明,在血腥味与晨光中,终于降临。
萧宗真的马蹄在太原府外的土路上刨出深深的坑,靴底溅满的泥浆里还混着未干的血点。他望着城头飘扬的红色旗帜,那颜色像极了天门阵里流淌的血河,只是此刻刺得他眼睛生疼 —— 三天前,他还是坐拥三十万大军的东齐皇帝;此刻,身边的残兵连像样的阵型都站不稳,甲胄上的血污结了痂,风一吹便簌簌往下掉。
“陛下,城门被汉狗占了!” 亲卫的哭喊像针一样扎进萧宗真的耳膜。他猛地勒住马缰,金鞍上镶嵌的宝石在残阳下闪着冷光,那是去年西夏国进贡的珍品,那时他正坐在九龙殿上,听百官山呼万岁。
“一群废物!” 萧宗真的怒吼震得马耳颤动,他拔出腰间佩剑,剑刃映出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朕亲率三十万大军出征,难道还攻不下一座被汉狗窃据的空城?传朕旨意,全军攻城!谁先登城,赏黄金百两,封万户侯!”
话音未落,城楼上突然滚下巨石,砸在最前排的士兵中间,惨叫声里混着骨骼碎裂的闷响。萧宗真的手指死死攥着剑柄,指节泛白如霜 —— 那本该是迎接他凯旋的城门,此刻竟成了绞杀自己子民的修罗场。他想起三个月前,自己站在天门阵的将台上,看着大启士兵像蝼蚁般被阵法吞噬,那时的太阳暖洋洋地照在甲胄上,连风里都带着胜利的甜香。
“陛下!城墙太高,云梯根本架不上去!” 副将的嘶吼被箭矢破空声打断,一支流矢擦着萧宗真的耳畔飞过,钉在身后的旗杆上,箭羽还在嗡嗡震颤。
萧宗真抬头望去,城楼上的汉人士兵正往下倾倒滚烫的油脂,他的亲兵在火海里翻滚,惨叫声让他胃里翻江倒海。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是天命所归的皇帝,是耶律阿保机的后裔,那些汉狗不过是卑贱的奴隶,凭什么敢反抗?他猛地挥剑砍向身边的传令兵:“再调两千人!给朕冲!”
可士兵们的脚步迟疑了。有人望着城头的箭雨往后缩,有人偷偷瞟向身后的旷野 —— 那里,大启追兵的烟尘已越来越近。萧宗真突然觉得一阵眩晕,他仿佛看见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 “守住祖宗基业”,可眼下,别说基业,连他自己都快成了丧家之犬。
“陛下!不能再攻了!” 兀颜光拖着被箭射穿的大腿爬过来,铁甲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再打下去,兄弟们就全死光了!” 苏天龙紧跟着跪倒,额头磕在泥地里,血混着土浆糊了满脸:“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大同府还有我们的人,去那里再图恢复啊!”
萧宗真一脚踹开兀颜光,却在看到城楼下堆积的尸体时猛地僵住 —— 那些都是他的子民,是他亲手推上死路的。刚才还在嘶吼的喉咙突然发不出声音,他想起九龙殿里的龙椅,想起后宫里的沉香,想起那些被他视为草芥的汉人士兵,此刻竟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报 —— 赵新兰的启军距此不足五里!” 斥候的声音像一道惊雷,在萧宗真头顶炸开。
他踉跄着后退,胸口突然像被巨石砸中,喉头涌上一股腥甜。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算计好了一切,明明天门阵是天下无敌的…… 那些被倒埋的孕妇、被堆成将台的头骨、被当作诱饵的汉人士兵,突然在他眼前化作索命的厉鬼。
“噗 ——” 一口鲜血喷溅在马前的土地上,染红了半尺见方的枯草。萧宗真望着那片刺目的红,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他举起佩剑,剑刃映出自己惨白如纸的脸 —— 这张脸,曾让百官敬畏,曾让敌国胆寒,如今却像个笑话。
“朕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他嘶吼着将剑刃往脖颈抹去,却被兀颜光死死抱住手腕。
“陛下不可!” 苏天龙扑上来夺走佩剑,亲卫们七手八脚地按住他,“陛下,大同府!去大同府啊!”
萧宗真的挣扎越来越弱,眼泪混着血从眼角滑落。他望着太原府城头的红旗,又扭头看向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突然发出一阵凄厉的笑,笑声里满是绝望。被亲卫强行架上马背时,他像个破布娃娃般瘫在鞍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际 —— 那里,最后一缕夕阳正沉入远山,如同他再也回不去的帝王梦。
马蹄声渐渐远去,扬起的尘土里,还残留着他呕出的血迹。太原府的城门依旧紧闭,红色的旗帜在暮色中猎猎作响,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一个王朝的黄昏。
太原府的城门缓缓开启,赵新兰的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马蹄踏过瓮城的血污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郭药师带着张令徽、刘舜仁、甄五臣三人快步迎上,单膝跪地的瞬间,甲胄碰撞声在空荡的城门洞里格外清晰。
“末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