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站在一旁,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前世他在历史书上见过鸦片战争的记载,也看过禁毒宣传片,可那些都远不及眼前的景象来得冲击。
杨炯还记得去年在掖庭假山后,王浅予面对自己的威胁,那时的她何等骄傲,何等盛气凌人,可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不免让人唏嘘。
杨炯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尤宝宝,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不能再想想别的药,帮她缓解一下痛苦?”
尤宝宝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银盒,打开后里面是深褐色的鸦片膏,又拿出一支自制的烟枪,将鸦片膏轻轻挑了一点,放在烟枪的斗上,点燃了火。
“我已经试过所有能用的方子了,她这脑络受损是根本,寻常汤药根本没用,只能靠鸦片暂时镇住疼痛。”尤宝宝说着,便将点燃的烟枪递向王浅予。
王浅予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过去,一把夺过烟枪,迫不及待地凑到唇边。
她猛吸了一口,烟雾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去,原本扭曲的脸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一丝诡异的满足感,连那凄厉的喊叫都停了下来。
王浅予靠在床腿上,闭上眼睛,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里满是迷醉,可嘴角却还残留着未干的泪水,那模样既狼狈又可怜。
杨炯看着她这副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这鸦片本是王府的商队在南疆发现,他原本想着从中提炼出吗啡,用于日后战场上的伤员救治,甚至还想过将鸦片运往英格兰,让那些洋人也尝尝被毒品侵害的滋味,可他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被鸦片戕害的,竟然是昔日相识的王浅予。
正思忖间,忽闻门后传来一阵“嘿嘿嘿”的笑声,那笑声尖锐又刺耳,像是破风箱在拉动,听得人头皮发麻。
杨炯猛地回头,只见门框的阴影处,缓缓探出一只手来。
那手苍白得近乎透明,骨节凸起,指甲缝里还沾着泥土,指腹上满是干裂的纹路,一看便知是许久未曾好好保养。
紧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从门后爬了出来,正是崔穆清。
杨炯愣在原地,几乎认不出她。
昔日的崔穆清是清河崔氏的嫡女,身姿丰腴,面容端庄,便是成为齐王妃后,也总是一身素雅的衣裳,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闺秀的温婉。
可如今,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身上的浅粉色襦裙早已破损,甚至还沾着不少药渍,头发像乱草般披散在肩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赤红的眼睛。
那双眼眸亮得吓人,里面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仇恨,她死死地盯着屋内的王浅予,嘴角还挂着一抹渗人的狞笑。
“你……你的腿伤还没好,怎么能下床走动?”杨炯连忙上前,想要将她扶起来,却没想到崔穆清猛地一挣,躲开了他的手。
崔穆清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动作缓慢却坚定,眼神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王浅予,喉咙里不断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积蓄着力量,要扑上去将对方撕碎。
杨炯心中一惊,刚想伸手去拦,却见崔穆清猛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支磨得尖利的银簪。
只见她拼尽全力,朝着正靠在床腿上吞云吐雾的王浅予扑过去,银簪直直地对着王浅予的喉咙扎去。
“小心!”杨炯大喊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崔穆清的后裙带,猛地往后一扯。
崔穆清被这股力道拖回,银簪“当啷”一声掉在一旁。
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王浅予,喉咙里发出愤怒的低吼,双手在地上胡乱抓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继续向王浅予发起攻击。
王浅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了一下,手中的烟枪差点掉在地上。她定了定神,看着地上疯狂挣扎的崔穆清,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
随即,王浅予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眼神里满是嘲弄,声音轻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哈哈哈!崔穆清,你也有今天!如今你也尝了丧子之痛,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当初你派人杀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啊——!”崔穆清听到这话,像是被彻底激怒了,挣扎得更加厉害,想要扑过去撕咬王浅予,可被杨炯死死拉住,只能在原地不断扭动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嘶吼,泪水混合着愤怒,顺着她的脸颊滚落,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杨炯见状,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银簪,揣进自己的怀里,又转头瞪了王浅予一眼,冷声道:“你给我少说两句!没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吗?”
王浅予不屑地撇了撇嘴,伸手从脖子上解下一块白色的玉佩,扔给杨炯。
那玉佩是羊脂白玉雕成的,上面用篆书刻着一个“王”字,边缘还镶嵌着一圈细小的珍珠,一看便知是太原王氏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