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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先是关心李溟身后影响,此刻又直接问出这等关键问题,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杨炯对李淽向来信任爱护,心中虽觉奇怪,却也未作多想,只以为她是因处理李溟后事,感怀自身,物伤其类。
毕竟,李淽亦是庶出,且生母早逝,在宫中虽因美貌被作为棋子推来推去,难免会有孤寂无依之感。她与李溟,在出身境遇上,确有几分同病相怜。
念及此处,杨炯心中那点疑惑便化作了怜惜。
他跟上李淽略显急促的脚步,与她并肩,认真地解释道:“倒也不是说她一定没有一线生机。只是……灵宓,你要明白,她当时选择了站在李泽一边,于军前公然对抗王师,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她麾下的白虎卫,造成了我们麾下弟兄不小的伤亡。在那等局面之下,众目睽睽,军心沸然,她若不死,如何安抚那些战死的将士亡魂?如何平息朝野上下的汹汹议论?她……不得不死。”
杨炯的语气沉重,带着一丝无奈,却也透着股坚定。
“可……可七妹她用的兵,多是十恶不赦的刑徒啊!纵使后来指挥白虎卫对敌,那……那也是事到此处,身不由己!”
李淽的情绪略显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她从小在宫中就因这头白发受尽欺凌,被视作妖异,是李泽和德妃娘娘给了她家人的关爱与庇护。就连她后来能拜师英国公,习得一身兵法韬略,也是德妃娘娘从中多方斡旋!
这天大的恩情,以七妹那般重情的性子,她怎么能不还?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李泽败亡而不伸出援手?”
这番话似乎在李淽心中憋了许久,此刻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可刚一出口,她便自觉失言,立刻抿住薄唇,有些忐忑地看向杨炯。
杨炯眉头微蹙,语气比方才更显冷硬:“灵宓!古往今来,掀起叛乱、祸乱天下者,谁没有自己的苦衷?谁没有一番自以为是的理由?有的科举不第心生怨望,有的遭受不公怒而反抗,也有的如你所说,为了报恩,为了情义。
凡此种种,难道就能成为作乱的理由了吗?叛乱就是叛乱,造成的生灵涂炭、江山动荡的后果,难道就因为起因情有可原,便不再是罪过了吗?”
杨炯目光锐利地看着李淽,继续道,“事情不能这么算。既然她选择了踏上李泽那条船,帮助他掀起这场兵祸,就要有失败之后,承担相应后果的觉悟。这无关私怨,而是国法,是秩序!”
“可……可七妹是大华近百年来都难得一见的良将帅才啊!”李淽仍不甘心,伸手握住杨炯的手臂,目光灼灼,“这种天生为战场而生的人,上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一个!
她在朱雀卫时,爱兵如子,与士卒同甘共苦;用兵如神,奇正相合,深得兵法精髓。南疆诸国多年来屡屡犯边,蚕食我大华领土,是七妹!多次挫败他们的野心,打得南诏等国闻风丧胆,不敢北顾!
她几乎将前半生都奉献给了军旅,奉献给了守护帝国的南疆!纵使她此番犯下大罪,那跟她之前立下的赫赫功勋相比,难道……难道就不能功过相抵,网开一面吗?”
李淽的语气带着恳求,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急切地与杨炯争辩。
杨炯看着眼前一反常态的李淽,心中讶异更甚。
以前的她,乖巧得如同最温顺的绵羊,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今日这般激动,甚至有些执拗地为李溟辩解,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但转念再想,李淽自己何尝不是这皇权倾轧、嫡庶之别的受害者?她因这绝世容貌,先是差点被送去和亲,后又如同珍贵的货物般,在各方势力间被权衡、推诿。
而李溟,则因那一头异于常人的白发,自幼便被视作“不祥”,受尽白眼与欺凌。
或许,正是在这段时间料理李溟后事的过程中,李淽深切地感受到了李溟那份身为庶出公主的无奈与悲凉,那份为了报答仅有的温暖而不惜飞蛾扑火的决绝,从而产生了强烈的共情与不忍。
一念至此,杨炯心中刚升起的那点不快,便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复杂的轻叹。
他反手握住李淽微凉的手,放缓了语气:“灵宓,我知你心善,怜她身世,敬她才华。但你要明白,当时那般局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她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不足以定军心,不足以给这场波及全国的叛乱一个明确的交代。事已至此,人死不能复生,再争辩这些,也已无用了。”
李淽听了杨炯最后这句“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再争辩的了”,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亮的光彩,但那光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李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任由杨炯牵着她的手,默默地向山顶走去。
又行了半炷香的功夫,两人终于踏上了栖霞山顶。
眼前豁然开朗,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大片沐浴在七彩光晕下的葵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