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旁,并辔而立的正是杨渝,亦是一身红甲,未戴头盔,一头乌发高高束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英气逼人的眉眼,手持丈二点钢长枪,枪尖寒芒在晨光中吞吐不定,凛然生威,巾帼不让须眉。
二人身后,军阵肃然,鸦雀无声。
左侧是麟嘉卫,玄甲赤旗,旗上狰狞麒麟踏云吐火,透着森严法度;右侧是螭吻营,黑甲红旗,旗上螭吻龙首鱼身,翻江倒海,煞气冲天。
三千虎贲之士,盔明甲亮,刀枪如林,阵列齐整,呼吸仿佛都凝成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麒麟旗与螭吻旗双赤交映,在渐起的晨风中招展,猎猎作响,仿佛两条蛰伏的凶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这军容之盛,阵列之严,绝非仓促可成,分明是早有准备,枕戈待旦多时。
杨妙妙与橘桔梗无言地行至阵前,自有军士牵过两匹备好的骏马。二女心思百转千回,杨妙妙目光复杂地掠过杨炯沉静如水的侧脸,又扫过这威严的军阵,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淡然,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橘桔梗则带着几分不甘的怨愤,重重踩镫上马,坐定后,紧抿着唇,目光死死盯着宫门方向,不再看杨炯一眼。
两人皆默然无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只有战马偶尔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恰在此时,宫门内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却竭力维持威仪的脚步声。只见王修在一众身着倭国宫廷盛装、神色惶惑的贵族簇拥下,缓步而出。
她今日换上了天皇的正式装束,十二单衣层层叠叠,以最庄重的深紫为底,上绣日月星辰、瑞鸟祥云,色彩繁复华丽至极,宽大的袖袍曳地,头上戴着垂珠冕旒,流苏轻摇,衬得她面容端庄肃穆,不怒自威。
王修在众人簇拥下,径直行至杨炯马前数步之遥站定。她抬起头,冕旒珠玉轻晃,目光穿透那晃动的流苏,深深地看了马上的杨炯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离别的哀伤,有托付的郑重,有对未来的迷茫,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千言万语,尽在这一瞥之中。
王修身旁一名身着深青色内侍,立刻趋前一步,双手极其恭敬地捧起一卷明黄色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
他清了清嗓子,用华语朗声宣读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刻板的庄严:“
维时维新,天命靡常。
前主一条氏,承祧践位,本应抚育万民,泽被苍生。然其倒行逆施,耽于逸乐,亲佞远贤,苛政如虎,赋役如狼,致使海内怨嗟,黎庶困顿,田野荒芜,闾阎凋敝。上干天和,下招人怨,神人共愤,社稷几倾。
幸有上邦贵胄镇南侯,秉忠贞之志,怀仁义之心,洞察奸邪,顺天应人,扶危定倾,襄助朕躬,扫除奸慝,廓清寰宇,拯生民于水火,复神器于将颓。
此再造之恩,功高日月,德被瀛海。朕感铭五内,无以为报。为昭信义,永固邦谊,今特封山国之重宝、三神器之‘八咫镜’,敬奉于杨侯座前。
此镜澄澈,可鉴肝胆;此山巍峨,永镇盟好。
自今而后,杨氏与朕,譬犹一家,休戚与共,永以为好。
山河为证,日月共鉴,子孙万代,弗敢或忘。
钦此!”
这国书文辞,刻意模仿大华庄重的诏敕之风,用词典雅,骈四俪六。其核心,一是将一条天皇彻底钉死在“暴君”的耻辱柱上,二是将杨炯捧为“顺天应人”的匡扶者,三是以天皇名义送出象征倭国皇权正统的三神器之一“八咫镜”,作为酬谢与盟誓的信物。
最关键处,在于文末点明“杨氏与朕,譬犹一家”,只提“两家”而不言“两国”,其归附臣服、唯杨氏马首是瞻之意,昭然若揭。
宣旨毕,那老内侍躬着身,双手将那盛放着“八咫镜”的紫檀木匣高高捧起,举过头顶,呈向杨炯。
匣盖微启,内里一面古朴的青铜圆镜在晨光下反射出幽深神秘的光芒,镜背繁复的云纹鸟兽图案清晰可见,散发着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杨炯身后自有亲卫上前,谨慎地接过木匣。
杨炯则是端坐马上,目光落在王修那被繁复冕服包裹、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上,再扫过那面象征至高权力的八咫镜,心中瞬间了然,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明白,王修此举,是将她所能掌控的、倭国最后的“大义”名分,亲手交到了他杨炯手中。
送出八咫镜,仅余天从云剑在身,她便如同自剪羽翼,彻底断绝了日后依靠神权号令四方的可能。这份投名状,沉重无比,更显其孤注一掷的“忠心”。
那句“两家”而非“两国”,更是将她的立场表白得淋漓尽致。她王修,首先是杨炯的妻子,其次才是倭国的天皇。
这倭国,已从法理上、象征意义上,被杨炯从制度上彻底肢解、纳入了囊中。
看着王修在沉重冠冕下微微苍白的脸,杨炯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无奈,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