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目光如冷电,倏然射向殿中仍在缠斗的身影,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指风破空之声:
“小东西!药——开——了!”
橘桔梗那一指正戳向杨妙妙肋下章门穴,闻声身形猛地一滞,指尖离杨妙妙衣衫不足半寸,阴寒指风已激得对方肌肤起栗。
她缓缓收回手指,小脸上戾气瞬间敛去,仿佛刚才那个杀意凛然的疯癫女童只是幻觉。
她扭过头,狠狠瞪了杨炯一眼,小嘴撅得能挂油瓶:“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小东西!”
话虽如此,橘桔梗还是噔噔噔跑到药炉前,动作麻利地垫着布巾揭开滚沸的药罐盖子,浓郁的药气冲腾而起。她拿起一个白瓷碗,小心翼翼地将墨黑粘稠的药汁倾入碗中。
杨炯起身,踱步过去,接过那碗尚在翻滚热气的苦药。药汤乌沉,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并未立刻饮下,而是看着橘桔梗那双清澈见底、此刻却微微闪烁的黑瞳,忽地轻笑一声,语气平淡如同闲话家常:
“你这潜龙卫,倒真没让我失望。本以为先帝一走,你们便成了无头苍蝇。如今看来,这倭国上下,怕是早被你们织成了一张大网。这份耐心,这份布局,啧啧,当真是‘人小鬼大’,深藏不露啊。” 他话语轻飘,字字却如重锤敲在橘桔梗心上。
橘桔梗正拿布巾擦拭溅在案几上的药渍,闻言动作丝毫未停,头也不抬,只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哼!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 她声音依旧清脆,但杨炯何等敏锐,捕捉到她擦拭案几的指尖有极其细微的一颤。
“是吗?” 杨炯嘴角勾起一抹冷峭弧度,不再看她,仰头将那碗滚烫的苦药一饮而尽。
药汁入喉,灼热苦涩,却浇不灭他心头那点冰寒。他随手将空碗往案几上一顿,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道月前辈为王修配的药浴,尚需四日才能齐备。” 杨炯目光扫过橘桔梗,又掠过一旁垂首静立、气息微乱的杨妙妙,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待她余毒尽去,你们二人,收拾停当,随船队一同回长安。”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缓缓扫过二女:“最近,都给我安分点。我的耐心有限。”
言罢,不再看二人是何反应,拂袖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药殿。阳光自敞开的殿门涌入,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极长,也照亮了殿内两个女子骤然变幻的脸色。
杨妙妙默然无语,走回自己的蒲团坐下,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药,垂着眼睫,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所有情绪。
橘桔梗则僵立在原地,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她背对着殿门,面向那排依旧咕嘟冒泡的药炉。殿内一片死寂,只有药汁翻滚的声响和她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
杨炯那“耐心有限”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她心头。
归期已定,可长安那盘棋,两公主的争斗才刚刚掀开一角。这刚点起的叛乱之火,在杨炯眼中竟似儿戏,连让他脚步稍滞都未能做到,这该如何向公主交代?
橘桔梗越想越焦躁,猛地转过身,赤足在地板上急促地来回踱步,小小的靛蓝身影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如同困在笼中的幼兽。
她越想越烦,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猛地扭头瞪向蒲团上安然喝药的杨妙妙,声音尖利带着迁怒:
“你倒清闲!坐得跟尊菩萨似的!长公主对你们这些部下,莫非就是这般‘放养’,任你们坐壁上观、袖手旁成的么?!”
杨妙妙闻言,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苦药,将空碗轻轻放在身侧。她抬起眼,迎上橘桔梗喷火的目光,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慵懒的笑意,双臂舒展,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宽松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线条紧实、蜜色健康的小臂。
“我在倭国,既无潜龙卫的根基,又无橘大总管翻云覆雨的手段,能干什么?”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踱步走向殿内深处一张铺着洁净竹席的矮榻。
“再说了,”她侧过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橘桔梗,“他或许不会杀你,毕竟你救过他的命,有‘恩情’这层皮护着。他杀我可没什么心理负担,我可不敢去试。”
她走到榻边,竟真的和衣侧身躺下,拉过一袭薄薄的素色软衾搭在腰间,合上了眼睛,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仿佛呓语:“一觉安眠风浪俏,无荣无辱无烦恼。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睡觉!”
话音未落,呼吸已变得均匀悠长,竟似真的沉入了梦乡。
阳光透过樟子纸格窗,在她小麦色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睫如蝶翼般安静栖息。
“你……!” 橘桔梗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置身事外的模样气得几乎要跳脚,指着榻上那看似沉睡的身影,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你这种人也能做内卫?!放在我潜龙卫,第一个就宰了你!”
她恨恨地低声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