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将妻儿的平安符塞进护心镜,有人默默磨着环首刀。
刀刃与青石相触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雪原上连成一片细浪。
郑朝宗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线,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口寒气。
行军的鼓点裹着冰碴。
先锋营的马蹄踏碎渭水最后的薄冰,溅起的水花瞬间凝成冰珠。
郑朝宗的静塞军走在最前,猩红披风在风中猎猎如血,身后三万步卒踩着整齐的鼓点,将丈八蛇矛斜举成钢铁的林。
长安城墙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三丈高的夯土墙上,文彦博的黑旗正猎猎作响。
长安鏖战寅时三刻的梆子声被战鼓碾碎。
郑朝宗摘下铁盔,任由雪粒子砸在汗湿的额角,望着春明门箭楼上飘摇的黑旗。
静塞军的猩红披风在风中翻卷,三万将士呼出的白气在寒空中凝成雾霭,将丈八蛇矛的矛头染成霜色。
“撞——!”三百壮汉齐吼,九辆冲车的包铁车头撞向城门。
铜钉门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城砖缝隙渗出冰碴。
郑朝宗握紧马槊,看着城头突然竖起的拒马。
“火箭!”他扯下披风甩向空中。
千支火箭划破雪幕,将春明门右侧望楼点成火炬。
火光中,他终于看清城垛后的玄机:本该架设床弩的位置,摆着十几排稻草人,草人脖颈系着的铜铃在风中乱响,混着城墙阴影里若隐若现的铁甲反光。
“文彦博老匹夫.”郑朝宗的冷笑被箭矢破空声打断。
城上抛下的蒺藜铁菱在雪地里泛着幽蓝,第一排盾牌手的牛皮靴顿时绽开血花。
他挥槊挑开飞来的弩矢,铁槊与三棱箭头相撞迸出火星,余光瞥见云梯兵已架起三丈长梯。
“杀——!”
亲卫统领王猛带头攀爬,腰刀咬在齿间,双手抠着城砖缝隙。
瓮城死局王猛的腰刀刚钩住城头铁环,整面女墙突然翻转。
淬毒竹签如暴雨倾泻,他本能地偏头,左耳连同半片脸颊被削落。
惨叫声未落,身后云梯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三名士兵被城头甩出的铁链缠住脚踝,倒栽葱砸进护城河的冰面,碎冰下翻涌的血水瞬间凝结成暗红冰晶。
郑朝宗踩着尸体跃上城墙,铁靴碾碎冻僵的手指。
视野所及之处,满地皆是插着黑羽箭的稻草人,在火光中泛着幽绿,他心中忽而觉得不妙顿时大声嘶吼道:“退——“
他的嘶吼被瓮城方向传来的巨响撕裂。
八百静塞军已冲进瓮城。
当最后一名士兵跨过吊桥,十二架绞盘同时发出刺耳的齿轮转动声。
随即他目眦欲裂。
裹着桐油的茅草如陨石坠落,穹顶瞬间化作燃烧的牢笼。
前排盾牌手的牛皮盾滋滋冒起白烟,滚烫的油脂顺着缝隙渗入甲胄,在皮肤上烙出焦黑的纹路。
“用湿布捂鼻!“
百夫长李铁牛扯下内衬挥舞,却见空中飘落的不止茅草——无数陶罐炸裂,白磷混着铁砂泼洒而下。
他身旁的新兵被磷火溅中面门,整张脸瞬间燃成火球,惨叫声中竟抱着同伴滚进火堆,两人在烈焰中扭曲成焦黑的人形。
瓮城四壁的铁环突然崩裂。碗口粗的铁链如巨蟒绞下,将整排盾牌手扫飞。
有人被铁链缠住脖颈吊起,喉骨碎裂声混着哭嚎;
有人挥刀斩断铁链,断口却如活物般卷住手腕,生生扯下整条手臂。
郑朝宗想要快速跑下城墙往瓮城而去,却被亲兵紧紧抱住。
“放开老子!”郑朝宗浑身一震,想要震退亲兵,却又被其他的亲兵一把拽下。
郑朝宗只能眼睁睁看着八百精锐在火中哀嚎,他忽有所感,抬眼看去对面城墙,只见一个身着朱红色官袍的耄耋老人看着自己。
“文彦博!”郑朝宗咬着牙。
只见文彦博用朝芴轻轻敲着墙头的砖头,脸上露着讥笑。
郑朝宗挣开亲兵时,掌心已攥出血痕。
瓮城里传来的惨叫如钢针贯脑,铁链绞肉的闷响混着白磷燃烧的嗤嗤声,将春明门的夜色撕成焦黑的碎片。
他望见文彦博手中的象牙朝芴泛着冷光,那老贼正用笏板轻点城头冰棱,碎屑坠落时,竟与八百静塞军的哀号同频。
“郑将军好手段。”
文彦博的声音裹着风雪荡来以妙计骗过李昌祚那蠢货,又以以轻骑叩雄关,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他身后火把明灭,照见城垛后密密麻麻的弩机——那些被郑朝宗误作稻草人的黑影,原是披着草席的强弩手。
郑朝宗的马槊“嗡”地出鞘半寸。
城头忽起梆子声。
文彦博的朝芴重重击在城砖,瓮城穹顶轰然裂开数十道缝隙。
滚烫的桐油如瀑布倾泻,将垂死的士兵浇成滋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