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前丈许处,太上老君背对着他,负手立于崖边,紫袍一角被山风微微掀起,露出袖中半截古朴的拂尘。
菩提声音很淡,他在轻声询问:“太上,红孩儿母子当真与你有关?”
虽已猜到个大概,但菩提仍需对方亲口承认。
山风骤然停了。
崖下传来的兽鸣忽然中断,连林间穿梭的灵雀都敛了翅,仿佛天地间的声息都被这一句话吸走。
太上老君没有立刻回应,背影在云雾中显得有些模糊。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遇着山雾,竟化作一缕淡淡的青烟,袅袅升起,又猛地消散。
“是。”
一个字,轻得像鸿毛,却又重的像泰山。
菩提看着太上老君背影,目光穿透缭绕的云雾,落在那袭紫袍上,仿佛看透了万古岁月。
“那牛魔王呢?”他继续问,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意味,“打算如何向他交代?”
太上老君身子稍微一顿,转过身,但看不清神色,只有颔下的长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他沉默了片刻,拂尘轻轻一扫,身前的云雾被荡开一道缝隙,露出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影。
“尘缘纠缠,本是天道疏漏……牛魔王那里,我自会给一个说法。”
云雾又开始流动,只是比先前更显粘稠,像化不开的墨。
方寸山后山,云雾似凝。
菩提捻着枯叶的手指停了停,声音一冷:“不必向他解释。”
太上老君似想说什么,却被菩提打断。
“你是圣人,亦是我座下弟子,圣人一生行事,何须向凡俗解释?”
太上老君沉默了,拂尘垂在袖边,再未言语。
山风重新流动,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压得崖下的古木都弯了腰像是随时会断裂的样子。
然而此刻,头顶上空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浪撕裂云层,带着滔天怨毒与愤怒。
“菩提老贼,你好无耻!”
是刑天的愤怒叫骂声。
一道血虹撞向方寸山上空,刑天元神裹挟着满身煞气,乳目虽碎,却有血光射出,死死锁定后方寸山。
“你竟暗中编排我,让我成了三界笑柄,啃兽尸眼珠?这些污秽之言竟都是你授意!”
骂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刺耳。
那道血虹在半空翻腾,刑天元神渐渐显化,发出刺耳锐鸣。
他发现了下方菩提,然后一字一顿:“我刑天纵横上古,纵然无头,也从未行过这等龌龊事,你这伪君子,今日定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青石上,菩提缓缓抬眼。
他并未起身,只是伸出右手,五指微张。
刹那间,方寸山上空风云骤停,一只金色大手从天而降,如抓蝼蚁般捏住刑天的元神。
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撼动分毫。
血虹被硬生生按落,重重砸在菩提身前不远处地面,激起一片烟尘。
刑天元神踉跄着抬头,乳目血光灼灼,正欲再骂,但看清菩提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时,到了嘴边的怒喝突然卡在了喉咙里。
上古残留的敬畏,对这位天道圣人的莫名忌惮,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大半怒火。
他浑身的煞气都收敛了几分。
良久后喉咙才挤出声音,但已没了先前的狂暴,反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与委屈,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哀求。
“为何……”
他脐口张合,声音嘶哑:“为何要这般编排我?那些污言秽语……让我在三界抬不起头,连屎壳郎都绕着我走……到底是为何?”
菩提不语,太上老君也没有说话。
烟尘渐渐散去,刑天残破元神在地上微微颤抖,再没了先前冲上山时的凶悍,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与不解。
方寸山后山,风停云滞。
菩提如利剑般目光落在刑天残破的元神上,语气淡漠如冰:“你自己先坏贫道名声,倒来问我为何编排你?”
“为何要说贫道认人做干爹?为何要说贫道给老魔头跪下认错?”
“贫道乃天道圣人,你觉得我会做这事?”
菩提三连发问,天道圣人的质疑不容任何人拒绝。
刑天怒目圆睁,却没了半分凶光,反而透着一丝慌乱。
他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菩提声音陡然转厉,如崖上坠石砸落:“我渡劫之时,趁我元神不稳前来偷袭,若非贫道命大,早已身死道消,这笔账,你又打算何时算?”
“你刑天早已在三界留下污名,如今被人编排几句,便怒不可遏,冲到我方寸山来撒野?”
“刑天,你真当贫道是吃素的吗?”
刑天吓尿了,脐口不出一句完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