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州是谢煦小字,从没有当别人面叫过,别人不知他小字。
他生来身份卑微,明帝不曾拥抱过他一次,也不曾给他取小字。
是孟松青为他许字,尽管他资质平庸,但老师没有轻视他,依然对他报以厚望,他却逼死为父为师的孟太傅。
谢煦清晰感受到抚摸在他脸颊的手掌垂落,唯一将他当做儿子和学生的师父,就这样离他而去,他哭道:
“老师,来世,我们做父子,不做君臣。”
谢煦轻轻抚摸孟松青双目,抱着老师的身体坐在冰冷的大殿,脑海充斥诸多回忆。
良久,孟松青已离开宣政殿。
谢煦坐回冷冰彻骨的龙椅,居高扫视一眼百官,他平复悲伤心情:
“薛泽承,即刻领兵,押送孤儿进宫。”
薛泽承双目微微一沉,孟松青以死劝谏君王,晖帝竟不知悔改,他不似以往冷静:
“陛下,孤儿也是百姓,天子不该护佑子民吗?您为何非要子民性命?”
“朝廷本该妥善安置这些孩子,有晋王抚养他们,替朝堂和皇室尽责,您却威胁他们?恕臣不能遵旨。”
晖帝似听到第二位提脑袋抗旨之人,孟松青是他老师,他可心慈手软,薛泽承不过是神曜军。
晖帝今誓杀一儆百,震怒声于高处传来,掀起宣政殿千瓦,落在百官头顶:
“薛泽承,抗旨不遵,可是杀头之罪,仗着丹书铁券,敢违逆朕命令?”
“你也与晋王勾结,想夺朕皇位吗?”
薛泽承心底不耻晖帝自私虚伪之容,随意冠谋乱罪名。
让他去押送孤儿,此举会令他终生悔恨。
如此不光彩行为,薛泽承身为盛国将军,身为朝臣,身为镇国公之子,怎能行此恶举:
“陛下,臣不曾勾结任何人,倘若来日兵临城下,臣定万死不辞护陛下周全。”
“但晋王府孤儿,恕臣不能遵旨,求陛下饶他们一命。”
殿内似乎还残留着孟松青鲜血,血红色浸透晖帝漆黑瞳仁。
他站起身拔出御前侍卫长剑,走下九阶,剑心于青石砖划过,发出尖锐刺耳声。
百官心惊,晖帝方逼死孟松青,眼下又来逼迫薛泽承,持剑对准朝臣,这不是明帝所为吗?
晖帝站在薛泽承面前,看着他父皇明帝曾权衡的镇国公,薛二公子。
明帝不允薛海平回乡探亲,不允骁勇善战的薛泽承出征。
薛泽承自小跟随父亲薛海平居于边疆,立志保家卫国,幼时曾言他这一生只能战死沙场。
薛泽承天赋异禀,是练武奇才,幼时有神武童之称,他十岁编兵法,十二岁随父出征,十六岁在凉州火役中,与敌拼死鏖战,以两千胜五万。
在统元二十六年至二十九年,盛国经历三年战乱时,他起初也曾收复十城。
薛泽承本就是镇国公府二公子,明帝还是为他封拜侯爵,封号武安侯,但很少有人称他武安侯,因他喜欢别人叫他薛将军。
这样就好像还在军营,还在战场搏杀,不负他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之志。
从前兄弟们常喊他薛二公子,说这样听起来像风流倜傥郎君,但又常打趣,他二十二岁还不娶妻,活得像和尚。
薛泽承最想做的事,是遇战乱时披甲上阵。
但自封为武安侯以来,他被明帝留在盛安城,充作禁军骑都尉守在一方皇城,守着昏聩皇帝。
这几年来,边疆几场战争,明帝都不允他离开盛安城征战。
去年南国领兵十万攻打姚州时,薛泽承退朝后求明帝允他出征,哪怕是给穆景翊做先锋。
明帝担心他立下军功升官,或想去往虎彧,并未让他出征。
薛泽承没有晋升之路,直到穆锦安出现在望楼夺他红枪,他第一次见到英姿飒爽女子,又比画中谪仙绰约美丽。
薛泽承选择保守穆锦安之语,明帝给他神曜军护军副中尉之职,他竟依穆锦安晋升,几年来第一次升官。
薛泽承对穆锦安是一见钟情,甚至想等她和离,娶她进门做他唯一的妻子。
圣旨令穆锦安和亲时,他坚定想带穆锦安私奔,只要穆锦安能活着便好。
穆锦安也曾举荐他,为他求来武选,陌刀骑兵作战演练之差事,他多年不得施展抱负的暗沉心灵得以慰藉。
方不到四月,新帝便将禁军之权给予宦官。
薛泽承曾在殿外看到,孔雀吃掉牺牲铁骑才送来的杨梅,在淑妃生辰宴将此事说出,齐心协力帮姚州之战的英灵求来廪禄。
薛泽承不知朝臣需要做多少功绩,才算有功之臣,他觉护佑过百姓,守过疆域,击败过敌人。
薛泽承是功臣!
但今日,薛泽承站在几代帝王传下来的江山,山海河川不再奔腾不息,日月星河不再光辉璀璨,皇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