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伯说什么了?”沈筝饮茶问道。
余时章嗤笑:“他说水泥有毒。”
“......”沈筝无语片刻,“毒谁了?”
凝神一想,嘉德伯和崔相逮着“水泥有毒”不放,也不失为一个阻止洄河坝修筑的好法子。
“毒”,不是他们放的。
“毒工程”,也不是他们监修的。
“毒河坝毒水”,受害之人也只会是京郊百姓和庄稼。
“这确实不像是嘉德伯能想出来的法子。”沈筝笑道:“将百姓推到前面,扯民生做大旗,煽动民心,既不脏手,又不算污蔑,确实像崔相作风。”
余时章瞧她不仅不生气,还反倒有心思分析对手手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们都要踩到咱们脸上来了,你还笑。”
沈筝轻咳,敛起笑意,“嘉德伯具体是如何说的?不能单单就说一句水泥有毒吧。”
“他说,运送水泥原料的马车出城后,经过京郊难免有洒漏,而这些洒落的原料,‘毒’死了路边不少野花野草,将花草拔起来,根部还是黑色的,已经坏死了。还说这原料对花草树木都有那么大毒性,更何况对人。”
沈筝沉默听完,“好一个偷换概念。”
农家粪过量不也能“毒死”庄稼?怎么没人说屎尿有毒呢。
“偷换概念?”余时章似懂非懂,径自说道:“我猜想,是因为那些植物接触了石灰。早在同安县之前你便展示过,石灰遇水发热,还能腐蚀叶片。如今那些作物根系腐烂,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
说完,他看向沈筝,等待沈筝的认可。
“确实是烧死的。”沈筝夸赞道:“您一下便想到了,能举一反三,可有当场怼回去?”
余时章砸吧一口茶,“我还没开口呢,岳震川就回击了。虽说有效果,陛下也故意没顺着嘉德伯的话说,想将此事就此揭过,但你我都明白,洄河关系着京郊民生.....”
换句话说,崔相和嘉德伯想阻止河坝工程,若是贸然出手,肯定引得天子不喜。
所以他们将百姓放在了前面。
京郊农田无数,都需要洄河灌溉,而京郊的百姓,也赖以洄河坝生存。
若是民心被他们煽动,百姓恐慌之下,说不准会集体抗议洄河工程,只要能阻止工程进度,拖得沈筝回同安县,那她再想升官,怕只有等到下回入京了。
“啪啪啪啪啪——”
沈筝鼓起了掌,“相爷手段确实不错。这次陛下没接招,他们怕还留有后招。但水泥有没有毒,咱们最清楚不过,这将会是咱们最大的依仗,咱们需要做的,便是防着他们‘无中生有’。”
余时章点头,“近些日子我会派人盯着京郊和原料马车,你在坝上也多注意些,工程能推快些就推快些,以免夜长梦多。”
沈筝沉吟后点头。
如今分流渠已经挖好,河坝也清理完毕,今日便会用上第一批水泥。
若是崔相想动手,估摸着也就这几日的功夫。
说完水泥一事后,余时章又说起了印坊。
“地我已经看过了,就在西郊官学往西百步处。那片地之前是朝廷的,被批给了官学,你想赁还是买?赁简单些,签个契书便是,若是想买,可能需要从礼部过一下。”
朝廷批给官学的地,通常视为“公田”,原则上不允许买卖。
但沈筝有官身,印坊又背靠天子,若是想买下那块地,也不是不行。
沈筝思索片刻,下了决定,“先赁吧。印坊也算县里的生意,待我回县里之后问问县学和商会的意思,到时再决定买不买。”
余时章离开之后,沈筝直接去了河坝。
相比之前,今日坝外围观的百姓明显多了起来,看见她下车之后,扎堆窃窃私语。
曾同实也听闻了今晨早朝之事,见她到来,直接迎了过来。
“沈大人......”他面露担忧。
工部的水泥是他跟着沈大人琢磨出来的,有没有毒,他心中最清楚。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水泥真的有毒,那最先被毒死之人也应该是他吧?可他如今分明好端端站在这儿的。
再说了,沈大人如此清正廉洁之人,岂能为了一时的政绩工程,去毒害京郊上万百姓?
“曾大人不必担心。”沈筝笑着安慰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曾同实看了一眼坝外,“今日我来坝上之时,这些百姓就已经在了。”
沈筝也转头看去。
触及到他二人目光,百姓们下意识止住了话头,不自在地东瞧西看。
“京郊百姓赖以洄河生存,心存担忧实属正常。”沈筝思索片刻,“我待会写一则布告,挂在坝外,权当辟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