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偏转一下视线。她像一艘沉默而决绝的破冰船,径直穿过那片凝结着各种复杂情绪的空气,推开那扇沉重的、象征着某种枷锁的防盗门。门外,城市夜晚微凉的空气夹杂着尘埃和汽车尾气的味道扑面而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虽然浑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自由感。身后的门内,周浩气急败坏的吼声和王秀英尖利的咒骂终于追了出来,像一群嗡嗡叫嚣却再也够不着她的苍蝇。
“砰!”
沉重的防盗门在她身后被用力带上,发出一声闷响,瞬间将那一切的喧嚣、指责、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扭曲的“家”的气息,彻底隔绝在身后。楼道里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照亮她脚下粗糙的水泥台阶,一级一级向下延伸。
她抱着儿子,一步一步,踩在冰凉的水泥台阶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孤单地回响。怀里的小磊似乎被颠簸惊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嘤咛。林晚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将儿子更紧地搂在怀里,用脸颊轻轻贴了贴他柔软的发顶,低声安抚:“乖,妈妈在。”
走出单元门洞,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拖出她细长而孤单的影子。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在她汗湿的鬓角。她站在路边,看着偶尔飞驰而过的车灯在夜色中拉出流动的光带。没有回头看一眼那扇熟悉的、此刻却已与她无关的窗户。她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她依旧残留着疲惫却异常清亮的眼睛。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叫了一辆网约车。等待的几分钟里,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抱着她沉甸甸的全世界,目光投向城市远处那些明明灭灭、永不停歇的灯火,像在无声地确认方向。
车来了。她抱着儿子坐进后座,报出那个早已在网上反复查看过地址的小区名字。司机似乎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她红肿的脸颊和脚边那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但什么也没问,只是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牌飞速掠过,光怪陆离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林晚靠在并不舒适的椅背上,怀里是儿子温热的、带着奶香的小身体。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疲惫瞬间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睁不开眼。但她的心,那片刚刚被彻底翻搅过的废墟之上,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中,却悄然滋生出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暖流。那暖流的名字,叫“属于自己的路”。
车子在一个略显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付了车钱,她抱着儿子,拖着行李,走进黑洞洞的单元门。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潮湿霉味。她用手机照明,摸索着钥匙,打开了那扇陌生的、属于她和儿子的门。
房间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墙壁有些斑驳,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只有一张旧床,一张小桌,两把椅子。空气里还残留着前租客留下的、若有似无的陌生气息。她把熟睡的儿子轻轻放在铺着简单床单的床上,盖好被子。小磊在陌生的环境里不安地蹙了蹙眉,但很快又在疲惫中沉沉睡去。
林晚直起身,环顾着这个狭小、空旷、甚至有些寒酸的空间。没有窗明几净,没有温馨装饰,只有冰冷的墙壁和头顶一盏散发着惨白光线的节能灯。她慢慢地走到唯一的窗户边。窗外是另一栋居民楼沉默的墙壁,距离很近,几乎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城市尚未醒来,只有远处主干道上偶尔传来的、沉闷的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像大地沉睡的鼾声。
极度的疲惫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身体,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后背的酸痛和脸颊的灼痛感再次变得清晰。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那张小小的桌子旁坐下。冰凉的塑料椅子硌着骨头。她掏出手机,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滑动,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而倦怠的脸。手指习惯性地划开短信图标。
一条未读通知安静地躺在列表最上方。
发信人:【XX银行】。
时间:凌晨一点零三分。
内容:【XX银行】您尾号XXXX账户07月26日01:03收入(工资)人民币4,280.00元,余额……
那一串阿拉伯数字,在惨白的手机屏幕光线下,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有些刺眼。四千二百八十块。不多,甚至付完这个月的房租和押金后,几乎所剩无几。可林晚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那串数字上,仿佛那是荒漠里突然出现的唯一坐标。
窗外,那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似乎被某种力量悄然撕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口子。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坚定向前的节奏感,隐隐约约地穿透了老旧楼房的墙壁,钻进了这间小小的屋子——是清晨第一班公交车,准时驶过小区外的站台,奔赴城市苏醒的各个角落。
那声音,单调、重复,却充满了生生不息的、奔向未知的力量。
林晚依旧保持着那个僵坐的姿势,目光没有离开手机屏幕。但她的嘴角,在那引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