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两日,那些从白山黑水深处被驱赶出来的野人步卒,就提着狩猎时的武器杀出城池,连破了辽军的两道防线!而他们甚至连像样的甲胄都没有--或者说甲胄对于金国的军队来说根本就不是必需品,任何一个人看见无数袒露上身,肌肉隆起仿若岩石,披头散发叽哇怪叫手里还提着骇人武器的女真野人时都会感到由衷的恐惧,而当这种话都说不清楚、打仗只因为管饭的凶悍蛮荒野人结成大军,那么辽军在辽阳城外布置的防线被摧枯拉朽地突破,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当然,辽国对于辽东的封锁远远不止这些,在察觉到金国这一次几乎是以倾国之力出辽阳进攻后,整个东线的辽军纷纷动了起来,在辽阳通往上京道的交通要道上又建立起了数条遥相呼应、占据地利的防线,尤其在喜峰口更是囤积了近三万精锐,沿着河谷构筑了木栅、狼牙拍等防御工事,配备床弩封锁河道,堪称铜墙铁壁。
这种根本不考虑主动进攻,只严防死守的架势实在是很客观符合眼下辽国的情况--正面的魏国才是大敌,占据了辽东的金国或许是个威胁,但远远达不到压上兵力与之决战的地步,只要将魏国打退,天然被隔绝在辽东的金国就是瓮中之鳖,到时候想怎么收拾都可以,眼下只要能用最少的兵力达成最好的防守效果就够了。
这种轻视无疑让完颜阿骨打感受到了耻辱,在兵出辽阳城后,他指挥大军接连击溃了通往上京道防线的几拨大军,攻克了几座城池,并且无一例外地进行了屠城,这既是因为金国现在还不足以支撑起一条绵长的补给线,所以金军无论到了何处都得将粮草全部掠走,不能留下一分一毫,也是因为完颜阿骨打有意识地想通过这种屠城的行为来激化金辽之间的仇恨--他终究把青衫文士之前告诉他的那些听了进去,他想用暴虐的方式统治金国,没有问题,但一定要塑造一个可以被所有女真人仇恨的外敌,越化解不开,金国这个新生的国度就会越稳定。
不过金国这种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进攻态势很快就被辽军遏制住了,辽阳西北的狼头山,既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祭天坛所在地,也是通往上京的要道之一,完颜阿骨打很明显意识到囤积重兵的喜峰口不太好打,就算能打下来也难免要损兵折将,所以他理智地挑选了狼头山这么个不适合重兵驻扎,但一旦被攻克又很容易对辽军造成士气打击的地点。
五月初九,完颜阿骨打指挥一万五千步卒、七千骑兵对狼头山发起了猛攻,他原本以为这会是毫无波澜的一场战斗,狼头山这个辽国历代祭天的地方(类似于中原的泰山)终究会成为他囊中之物,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能守卫在这里的辽卒虽然人数不多,却个顶个的精锐,并且身后就是圣地,他们退无可退,比起进攻的女真人更加不畏生死,从天明到夜幕,金国的整整四次进攻都被打退了,只留下了狼头山山麓石坡上的无数尸体。
不知道是不是完颜阿骨打的好运到了头,出辽阳后接连几战顺风顺水,而在狼头山吃了一个闷亏后,构成防线的几处辽军很快意识到金军攻势受挫,那种锐不可当的攻势一旦停下,就再也无法复现,此时只需要再拦上一拦,以金军的后勤能力,撤兵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但凡理智一点,完颜阿骨打都该实打实地考虑撤兵或者转移大军换一条路线进军的选择了,然而他自从回了东海,无论是统合女真还是攻打辽阳、征伐高丽,都没有吃过亏,久而久之就难免把自己也当成了王爷那种当世名将,如今他统率大军攻打辽国,连上京道的边缘都没摸到就被挡在了这里,如果就这么认下,颜面何存?
他不能允许自己的形象被打破!他不能让自己在金国的威望受到丝毫影响!
一夜休整,在明知道周遭地界的辽军很快就会放弃防线合拢过来的前提下,完颜阿骨打指挥金军对狼头山发起了远比昨日更为猛烈的进攻,看那架势,分明就是在赌!赌到底是金军先攻下狼头山这个辽人圣地,还是外围的辽军先赶到完成合围,这种赌性如果出现在一般将领身上多少还能理解,但完颜阿骨打如今已经是金国国主,这数万大军几乎是金国最精锐、最忠诚的兵力,他居然也敢押上赌桌,实在是让人感觉不可思议。
就连对他忠心耿耿的几个猛安,以及一些随军幕僚都提出了反对意见,当然是不敢明着说的,只是在进攻间隙的军议之后悄悄进言,表示狼头山上的辽人不畏死战,金军又是仰攻,火器骑兵无法派上大用场,不如改道他处再寻战机,然而完颜阿骨打的态度也很分明--他谁的话都不听!
他一定要攻下这狼头山,在那上面插满金国的旗帜,就好像当年辽人兵发辽东,在长白山脚找到了当时女真人最大的完颜部,然后告诉他们从今以后要臣服与辽国一样!
高大魁梧,杀气满溢,满眼